淺析“卷宗移送制度”

2012年3月，時隔十五年后，我國刑事訴訟法再次迎來大修改。庭前證據移送制度由現行刑事訴訟法的“主要證據復印件移送制度”修改為“卷宗移送制度”。筆者試從公訴部門實務工作者的角度對卷宗移送制度進行簡要評析。

一、改革背景——“主要證據復印件”移送制度的困境

“1996年刑事訴訟法對我國原有的庭審方式進行了改革，規定檢察機關在移送證人名單、證據目錄的同時移送主要證據復印件或者照片，然而，這種“主要證據復印件”移送制度在司法實踐操作中的問題日益顯現。”

（一）“主要證據復印件”移送制度的現狀

1.“復印件”范圍狹窄、具有偏向性。由于我國現行法律未對“主要證據”的范圍進行界定，司法實踐中證據的“主要”、“次要”劃分全憑承辦案件的檢察官的主觀判斷。因此，通常移送的只是有利于指控被告人犯罪的證據，而對影響定罪、量刑準確性的證據一般不予以復印，更難談及對瑕疵證據以及對被告人有利、罪輕證據的復印。

2.補充偵查證據閱卷難。刑事訴訟法、律師法規定了辯護律師查閱、復印偵查卷宗的權利。然而，刑事案件的證據除了偵查階段搜集的證據外，還包括在審查起訴階段、案件提起公訴后開庭前，檢察機關自行搜集或要求偵查機關搜集的補充偵查證據，上述證據往往對完善證據鎖鏈起著關鍵作用。然而現行刑訴法卻未賦予辯護律師對上“補充證據材料”的查閱、復印權。

3.辯護人“無卷可閱”的真空期。新律師法盡管規定了辯護律師在審查起訴階段和法院受理案件之日起有權查閱、摘抄和復制與案件有關的所有材料，然而司法實踐中，在案件提起公訴后，法庭開庭審理前的這段期間，律師閱卷卻成為難題。

檢察機關將案件提起公訴后，訴訟程序已經進入法院審理階段，然而卷宗材料卻要到庭審結束后才會由檢控方移送法院。在此期間，律師若向檢察院提出閱卷申請，檢控方往往以案件不在審查起訴階段為由拒絕，律師只能查閱有限的“主要證據復印件”，該時期成為“閱卷空白期”。而由于司法實踐中檢察機關并不負有主動告知律師案件起訴時間的義務，辯護人提出閱卷申請時，案件往往已經提起公訴，律師查閱全案證據的權利被剝奪的情況屢見不鮮。

（二）“主要證據復印件移送主義”的弊病

“主要證據復印件移送主義”在制度設計上的“先天不足”，以及司法實踐過程中的執行現狀，使其在我國刑事訴訟中的弊端愈發明顯。

1.“主要證據復印件”移送制度無法“排除預斷”。我國刑事庭審中，法官不是“消極的仲裁者”，法官控制法庭審理活動和參與司法調查的主動性，決定其必然需要在庭審前對證據材料有一定的掌握。盡管“主要證據復印件”移送制度的初衷是為了防止法官庭前預斷，保證訴訟公正，然而我國法官為了把握庭審，難免會對檢察機關移送的主要證據進行查閱。如上文所述，檢察機關移送的“控方”主要證據復印件范圍的片面性、狹窄性，當然無法排除法官的主觀預斷。

2.律師閱卷權的保障無力，導致控辯力量失衡。檢察機關作為代表國家行使追訴權的機關，能夠整合司法力量，在開庭前針對控方證據做好防御準備。前文所述的三大現狀使辯護律師閱卷權無法得到有效保障，直接導致控辯力量失衡。

3.證據材料的片面性，導致庭審效率低下。“主要證據復印件”范圍的片面性、狹隘性直接導致法官無法有效把握案件的癥結、關鍵。一方面法官不能有針對性的開展庭審調查；另一方面，在未掌握全部證據材料情況下，法官也不敢貿然對控方舉示的證據予以采納。通常只要被告人或辯護人對證據有異議，法官就不會當庭對證據予以采信，而要“留待庭后評議再做決定”，這無疑會影響庭審的訴訟效率。

4.法官依賴庭后閱卷，導致庭審形式化。1998年六部委《關于刑事訴訟實施若干問題的規定》明確了庭審后移送案卷材料制度。由于法院對絕大多數刑事案件都采取“定期宣判”的做法，法官對案件的認定主要依靠庭后對案卷材料的研讀，這直接導致了法官不再重視法庭審理過程，而專注于庭后“閱卷”，致使庭審過程形式化。

二、卷宗移送制度的可行性

新刑事訴訟法之所以改主要證據復印件移送制度為卷宗移送制度，有其合理性和可行性。

（一）卷宗移送不會必然導致司法不公

1.法官對案件是否產生預斷因人而異。庭前閱卷對法官形成心證的作用，因不同的案件，不同的法官而有所不同，法官對案件形成預斷與移送證據的多少沒有必然聯系。

2.“主要證據復印件”所涉及的內容均為控方認定被告人有罪、罪重證據，相對于全案卷宗所反映的信息具有片面性。因此，移送“全案卷宗材料”能使法官的證據信息更加全面，有助于避免產生對被告人不利的主觀預斷。

3.此次刑事訴訟法修改的背景與1996年以前卷宗移送主義與糾問式庭審模式相結合不同。現在的庭審方式吸收當事人主義控辯對抗模式，法官不再主導訊問，據以定罪量刑的證據必須經過控辯雙方質證后予以確定，而裁判文書對判斷理由的公開闡述也對阻斷法官錯誤預斷起著重要作用。

（二）卷宗移送有助于保障辯護人閱卷權

提起公訴同時將全案證據材料移送法院，能夠改變訴訟程序到法院、但卷宗材料仍由檢察機關控制的“閱卷真空”局面。同時也解決了辯護律師查閱審查起訴階段補查證據的問題，在保障律師閱卷權的同時，有效避免控辯力量失衡有助于訴訟公平。

（三）卷宗移送有利于庭審效率與程序公正

移送全案卷宗一方面能夠讓法官有效掌握案件證據全貌，把握案情關鍵，有針對性的開展庭審調查，提高訴訟；另一方面，也符合認識“由表及里、由淺入深”的客觀規律，有利于擴大法官的認識基礎，從而提升程序公正性。

（四）卷宗移送有助于節約司法資源

在“主要證據復印件”移送制度下，由于庭審后法官仍會查閱、研讀原始案卷材料，證據復印件則失去作用。檢察機關此前為復印卷宗花費了大量人力、財力。實施卷宗移送制度則能有效克服上述弊端，省去復印之苦，若再輔之以電子卷宗，則更能節省司法資源。

三、卷宗移送制度下檢察機關的應對

（一）起訴后檢察機關如何閱卷

根據刑事訴訟法規定，檢察機關將案件提起公訴后，法院最遲在開庭十日以前將起訴書副本送達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十日后能否開庭還要以公訴人、律師和法官的時間安排而定。因此，案件自向法院提起公訴到開庭審理至少需要十天時間，這期間檢察機關的閱卷問題亟待解決。

司法實踐中刑事案件的證據內容根據被告人多少、犯罪事實、性質的不同而不同，少至兩三冊，多至數百冊。如果采取向法院借卷的方式滿足檢察機關閱卷需要，則會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且不利于案卷安全和管理。筆者認為，針對上述問題可以通過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階段備份案件材料的電子數據加以解決。由檢察機關案件管理中心對證據材料進行掃描，以電子數據的形式備份全案證據，起訴后檢控方直接通過查閱案卷證據的電子數據滿足閱卷需要。

（二）庭審過程中公訴人如何舉證

根據《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331條的規定，公訴人在法庭上應當依法出示物證、提供視聽資料、宣讀書證、證人證言等證據。然而按照“卷宗移送”要求，上述證據已經在起訴時移交法庭，因此庭審時公訴人“無證可舉”。針對上述情況筆者建議采用“庭前借卷、庭后歸還”的方式加以處理。即庭審當日，由公訴人在開庭前將全案卷宗及證據材料從法院借出以備庭審之用，庭審結束后再移送法院。

（三）“起訴后補充證據”如何移送

司法實踐中檢察機關在案件提起公訴后開庭以前，自行搜集或要求偵查機關搜集補充偵查證據的情況屢見不鮮。筆者認為，要全面、有效維護辯護律師閱卷權，保證控辯力量均衡和程序公正，應當賦予辯護律師對上述證據的閱卷權。故建議檢察機關在開庭前三日前將補充證據移送法院，并由法院及時告知辯護律師閱卷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