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要“防偽”

陶行知先生有句名言：“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實際情況是，“偽教育”漫山遍野，遍地開花，因此教育必須“防偽”：一防偽素質教育，二防偽批評教育，三防偽均衡教育，四防偽承諾教育。

“教人求真”，應該是學校教育的第一要義，一旦背離了“真實”，而要去求“美”趨“善”，那無異于建空中樓閣。

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博士生導師張楚廷教授說過：“教育本不是經濟，卻搞成了經濟那樣；教育本不是政治，卻把它當成政治看待；教育本不是軍事，卻又模仿軍營管理……”對大多數受過高等教育的教育工作者來說，這應當是一個再明白不過的常識。然而“知道”與“做到”之間還是有著一段漫長的距離的，要不就沒那么多的“偽教育”出現在我們的教育界了。

一、防偽素質教育

國家教委原主任朱開軒同志指出：“素質教育從本質上說，是以提高全民族素質為宗旨的教育。素質教育是為實現教育方針規定的目標，著眼于受教育者群體和社會長遠發展的要求，以面向全體學生、全面提高學生的基本素質為根本目的，以注重開發受教育者的潛能、促進受教育者德智體諸方面生動活潑地發展為基本特征的教育。也就是說，素質教育要面向全體學生，而不是面向少數學生；要促進學生全面發展，而不是單純應付考試；要培養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和自我發展能力，而不是讓學生被動地、機械地接受知識。”

當今的中國教育，從總體上看缺少了以下八個方面的教育：一是缺乏“德育”。教育要堅持育人為本，首先要堅持培養孩子們做人為本。不少學校在教育中不給我們的孩子做人的奠基的東西，我們不能不說這樣的教育枉為教育。在這里，我們要大聲疾呼：教育必須回到“育人為本，德育為先”的光榮傳統上來!二是缺乏“美育”。我們的中小學音樂、美術教育，十多年到底給了孩子們什么樣的藝術修養?藝術教育不是特長教育，而是面向人人的大眾教育。可是，我們有多少學校，有多少教育工作者，把藝術教育搞成了所謂的特長教育，孩子們把藝術教育當成了跨入大學門檻的“敲門磚”。這樣的教育，是不是仍然是功利的?是服務升學的?我們不能不反思，今天的中小學藝術教育，從小學到高中上了那么多音樂美術課，到底給了孩子們什么?三是缺乏“體育”。我們有多少學校體育課開的很不正常?有多少學校的住校生不上早操?有多少學校的課外活動常常被教師的講課所占據?四是缺乏“心育”。我一直在想，教育是什么?教育學上都說，教育是培養人的活動。可是，教育是通過什么樣的活動來培養人的?教育是通過人文性活動來培養人的，教育是師生心靈溝通的活動。可是，今天我們有多少教師還能真正走進孩子的心靈。今天，我們不能不深情地呼喚——讓每個教師盡可能多地走進學生的心靈。五是缺乏“群育”。本來，集體主義教育是我國社會主義教育的優勢和傳統。可是，今天我們的集體教育在哪里?教師與教師之間、學生與學生之間，在教育教學上相互封鎖……因為榮譽、獎金的考核是以班級升學率為依據的。六是缺少“書育”。蘇軾在一首詩中說：“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飽讀詩書，可以使人氣質高貴，氣宇軒昂。我們小時候沒有書讀，可今天的孩子們是有書卻不讀書的時代!我們那時候，買不起書讀，只好通過手抄本來讀書。我們不要說讓孩子們博覽群書了，即使我們的語文教材配發的課外讀物，有多少孩子能夠認認真真地讀完?七是缺乏“思育”。孔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曾子說：吾日三省吾身。為什么我們的孩子們在學習方面消化不良?試問我們今天的教育，給孩子們留下思考與反思的時間了嗎?我們的孩子沒有給自己留下一串反思的腳印，怨誰呢?怨教師?怨我們的教育?再看看我們的教師，有多少人堅持寫日記?有多少人堅持進行教育反思?八是缺乏“行育”。《禮記·中庸》說：“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中國的教育歷來強調“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強調“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我們今天的教育有真正的社會實踐嗎?今天的孩子們了解我們的社會嗎?今天的孩子對人生、對社會有自己的真切體驗嗎?……

相反，我們現在“轟轟烈烈搞素質教育，扎扎實實抓應試教育”，過多地增加“智育”。“偽素質教育”之所以存在，主要是“應試教育”在作祟。中學應試教育盛行不僅有高等教育供求不平衡、統一高考體制不科學、教育質量測評體系方法不合理等直接原因，更有人才評價制度和人事管理制度不合理以及落后、狹隘的成才觀念等深層次原因。也有人認為“統一高考制度是導致應試教育的根本原因”。小學應試教育盛行，主要是初中、高中教育資源嚴重不均衡，名校太少、差校太多、擇校熱等導致的。

因此，創造一個有利于素質教育推行的社會大環境比學校教育內部的改革更重要、更有效。

可是，誰來救救我們的教育?這是一個需要教育家的時代，這更是一個造就教育家的時代。我們深切地呼喚真正的局長、校長們站出來，敢于直面自己心中期盼的“真教育”。“真教育”呼喚“真局長”!“真教育”呼喚“真校長”!真局長、真校長，要有崇高的教育理想，要有遠大的教育志向，要有對教育的執著和奉獻精神；真局長、真校長，要敢于“打假”。

二、防偽批評教育

流行的經典網文：一個學生成績很差，并且還經常打架。畢業了，家長找到老師，要求給該生寫個好的評語。這下可使老師犯了難，寫得好了對別的學生不公平，寫得不好家長還不答應，怎么辦呢?于是老師寫出如下評語：該生成績非常穩定(一向居于倒數三名以內)，并且動手能力極強(經常打架奮不顧身)。

長期以來，中國教育界在反思尊重學生的過程中，又走進了重表揚輕批評的誤區，甚至出現了所謂的“無批評教育”。媒體上不時出現：某某學生因老師的批評，離家出走；某某學生因老師的批評，師生發生沖突；某某學生因老師的批評，割腕自殺；某某學生因老師的批評，刺殺恩師……搞得教師人心惶惶，提心吊膽，害怕“一朝被蛇咬”，導致教師不敢對學生進行批評教育。

的確，教育以表揚為主，正面引導，這是符合人的成長規律的。但是，以表揚為主，并非以表揚為唯一的方法。教育是講究分寸的，適當為佳，過之或不及均不能取得理想效果。我們需要看到，與表揚相對的批評，與獎勵相對的懲戒，對于每一個人尤其是成長中的學生具有特殊的意義。

“批評，教育的一種方法，一種藝術。”它不能不發揮教育的功用。但是，批評教育要遵循原則，注意要求，講究策略，避免誤區。批評要“多一點關愛少一點指責，多一點情境少一點空洞，多一點幽默少一點刻板”；批評要“有所針對客觀公正，平等和氣委婉含蓄，用詞得當言語由衷，靈活轉化側重引導”；批評要“擺正位置關系平等，正面引導以理服人，選擇場合保護自尊，摸清情況循循善誘，先納后勸以退為進，關心教育體現愛心”。批評切忌“沒有批評，狂轟濫炸，陳賬新算，急于求成”。

無批評教育似乎頗具人文色彩，而實質是教育上的無知。對每個未成年人來說，批評教育是人生中不可缺少的珍貴營養，而對于容易受到嬌寵的獨生子女來說，無批評教育簡直就是讓他們在危險面前信馬由韁。由此可以總結出，“無批評教育是偽教育”。

三、防偽均衡教育

報載，在維持舊有格局近二十年之后，江蘇鹽城突然在2010年5月底對外宣布，將重新劃定市區所有小學和初中的學區范圍，治理擇校現象。江蘇鹽城的“就近入學”政策貌似公平公正，其實我們只要細加考量，就不難發現其中的荒唐之處。通過劃分學區，涌現的現代版“孟母三遷”比起以往的擇校費，應該是一個升級版的“富人游戲”。

應該看到，擇校現象的出現，其根源在于學校發展的不均衡。擇校問題要得到真正意義上的解決，唯一的辦法就是學校的均衡發展。學校的均衡，一是硬件的均衡。政府應該克服困難，按照《中小學教育技術裝備標準》對所屬學校進行建設，使學校在硬件投入方面達到均衡。二是師資的均衡。政府應該在一定范圍內對校長、教師進行重新調配，讓名校長、名教師到薄弱校任職任教，薄弱校的校長、普通教師到名校掛職、進修，真正實施“校長教師輪崗制”。

江蘇鹽城治理擇校現象的第二招，是把百年名校“市一小”拆除開發，學生借讀外校，一年級停止招生，五年后自然消失。拆除名校，無疑是“削峰填谷”，那還能出現“無限風光在頂峰”嗎?那是名校資源的稀釋，無異于“殺雞取卵”。江蘇鹽城治理擇校現象的第三招，是由名校領銜，把普通學校歸屬其名下，組建“教育集團”。其本意是堅持“優質資源全覆蓋、集團管理一體化、辦學模式多樣化”的原則，創新辦學機制，優化管理模式，統一師資配置、教學管理、考核獎懲，推進學校特色發展，促進市區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組建教育集團，使一些即將消失的學校煥發生機。但是，由于市一小的停止招生、市二小的杜絕擇校，使市區敢于收擇校費的集團校長乘機而入，大收擇校費，大發不義財。組建教育集團，也使心懷叵測的集團校長有機可乘，乘機排斥異己、培養親信，把不喜歡的干部明升暗降，把不喜歡的教師交流出去。

應該說，政府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要警惕“偽均衡”欺騙咱老百姓。2011年4月9日，《中國教育報》在頭版頭條位置以《江蘇阜寧巧解農村師資薄弱難題》為題，刊登了該縣如何提升農村教師整體素質，推進教育均衡發展的報道。

報道稱，從2009年開始，阜寧縣轉變思路，讓農村教師進城接受培訓，用城區教育文化影響帶動農村教師。第一招是新畢業大學生進城頂崗培訓，由縣城優秀教師進行手把手指導，頂崗期滿進行嚴格考核。第二招是全縣范圍內的青藍結對，建立了4個教育共同體，引導城鄉學校之間廣泛開展青藍結對活動。第三招是利用雙休日時間進城集中培訓農村學校音體美教師，幫助他們掌握體育技能訓練和教學的基本方法。

《中國教育報》還為這篇報道發表了短評《促進城鄉師資均衡的好辦法》。評論說，教育均衡發展，師資是關鍵。江蘇阜寧用城區教育文化輻射農村學校，通過各種方式讓盡可能多的農村教師具有進城教育經歷，帶動了農村教師隊伍整體素質的提高。有計劃地組織農村教師進城學習進修、頂崗培訓，能夠有效地激發他們專業發展的主動性、自覺性。農村教師弱在哪里?環境所限，機會不多，都是重要因素。在城區優質教育的平臺上受到鼓舞，得到指導，農村教師的教育教學往往能躍上一個新的臺階。讓農村教師進城學習培訓，有利于充分發揮城區優質教育資源的輻射作用。城區教育的優勢，除了教師個體之外，還包括環境、文化、制度等因素，而這些只有親身浸潤其中才能更好地體會和學習。農村教師進城，得到一種全方位的體驗，對于辦好農村學校無疑能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

只有真正做到學校硬件、軟件的均衡，“就近入學”才不會成為笑話，“均衡教育”才能得以實現。

四、防偽承諾教育

某些學校借鑒其他行業實施“承諾制”，中國人向來“一諾千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家長把學校的話當作“金口玉言”。但是，教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表面一套，做的另一套，執行的是“偽承諾”。

偽承諾一，假期不補。學校對家長承諾：假期不補課。可老師對家長說：“你的孩子的成績在班上屬中游水平，主要是某某學科拖了點后腿。如果能在這一科上加強，保持穩定的好成績應該沒問題。”隨后，老師熱心地推薦了一名補習老師。這是老師用的“互推”一招，有的老師干脆“自薦”。一怕得罪了老師，對孩子的態度不一樣；二怕老師將課堂上該講的內容拿到補習班上去講，孩子沒有學到東西；三怕班上其他同學補課提高成績，將自家孩子甩開。所以，家長對老師的“溫柔一刀”只好就范。

“假期不補”是江蘇省“五嚴”規定的內容。出現“假期補課”是應試教育種下的惡果：一是學校對省“五嚴”規定的認識不到位，二是教師對課堂教學的有效性、實效性沒有達到，三是教育主管部門依然以成績論英雄、以分數排名次。對此，教育主管部門和學校、教師都要自省，首先要對社會、家長公開“五嚴”規定的內容，自覺接受社會、家長的監督，其次主管部門對違反“五嚴”規定的學校和個人要嚴肅處理，最后學校和教師要著力研究有效教學、高效教學，切實減輕學生的課業負擔。

偽承諾二，拒絕吃請。現在有的學校在開學的時候就對社會承諾“拒絕吃請”，但實際上是老師“謝絕吃請”。開學了，部分家長為了讓老師對自己的孩子“另眼看待”“多多關照”，想方設法與老師套近乎。與老師熟識的，一般都是有頭有臉的，反正吃飯不用自掏腰包，所以請老師吃個飯，飯后塞個紅包，或者轉贈禮物。因為身份特殊，老師想到日后有用的地方，再加上不吃白不吃，因此很容易參與。與老師關系一般，孩子成績一般的家長，一般情況就是直接找老師，塞個紅包給老師。一邊塞一邊說：“老師，我理解您忙，就不請您吃飯了，一點心意，請多關照!”與老師不熟的家長，知道老師不會理睬。想想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怎么辦呢?不是請老師的同學、親戚、朋友介紹，就是請學校的同事介紹，也有直接請學校的干部介紹，反正要介紹人。于是成了“請客我不到，紅包天上掉”。

“拒絕吃請”是《中小學教師職業道德規范》中“為人師表”的內容之一。“廉潔奉公，自覺抵制有償家教，不利用職責之便牟取私利”說得明明白白。“接受吃請”是不正之風，對沒有請客送禮的學生是一種變相的不公平。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收人家的手軟”。誰能保證對待學生公正、公平?既然承諾“拒絕吃請”，那就該說到做到。教育主管部門和學校要加大《中小學教師職業道德規范》的宣傳力度，要加大校務公開的力度，要加大“中小學教師職業道德”的考核力度，對違反師德的實行“一票否決”：師德考核不合格，年度考核不得為優，年內不得晉升晉級等。

“世上最危險的職業有兩個，一個是教師，一個是醫生。從某種程度上說，教師比醫生還危險，庸醫害的是一個人，而庸師害的是一群人，毀的是孩子的精神和心靈。”這是北京四中李家聲老師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從“大頭奶粉”“結石奶粉”到領導判刑，從由假藥等宣判死刑的前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鄭筱萸，說明假冒偽劣的食品藥品危害極大。我們從事教育管理的人應當引以為戒，因為假冒偽劣的教育不比假冒偽劣的產品危害性小，“那些帶上面具的‘偽教育’更加危險”，甚至可以“危言聳聽”地說：“‘偽教育’導致‘假冒偽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