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印記劃過我們的臉

田建偉

我第一次見到周小卡的時候，就覺得和她有緣分。那時候，我咋咋呼呼像個男孩子，總是爬樹、翻墻，和男生打架。而每次我弄得臟兮兮的時候，周小卡總會幫我把我臟臟的小臉弄干凈，甚至幫我把衣服洗干凈。

我很感激周小卡，她是陪伴我長大的好朋友。她總會耐心地給我講解習題，幫我料理家務。而我是個笨手笨腳的野蠻女孩，我想，除了周小卡，沒人會喜歡我的。

直到高一那年，我遇到了林楊。

那一年，我考入了本市的重點中學，開心得不能自已。而周小卡也順利陪伴著我，一起考到了這個學校。在新生分班榜單前，我和周小卡著急地往人群里擠，想看看我們是否分在了一個班。一不小心，我踩在了一個男生的腳上。只聽那個男生大叫一聲，然后轉頭怒目看我。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林楊的名字，但他那張明朗而又有些可愛的臉卻映進了我的腦海。

“我不是故意的。”我小心地辯解。

男生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又把腦袋扭了過去。這在我看來，簡直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一下子就火了，大聲說：“哎，你這人怎么這樣，我已經說了我不是故意的，你還想怎么樣？”

周小卡趕快拉住我，對男生連聲說“對不起”，然后拽著我回家。一路上我都火氣未消，一是因為那個男生雖然長得好看，但也未免太驕傲了一些；二是因為我和周小卡沒有分到一個班，心里很遺憾。

回到家發現，媽媽又不在家，只在桌上留了紙條：“西西，你把中午的飯菜熱一下，媽媽公司有事先走了，吃完飯記得趕快寫作業。”

我把火打開，把米飯和菜都放進鍋里，用鏟子胡亂鏟著。突然，我想起老師說過6點鐘有檔英語節目，就趕快去客廳打開電視機。剛好趕上，我聚精會神地看起來，直到被煙嗆了鼻子，才想起廚房里的鍋。

跑過去的時候，飯菜已經變成了黑黑的一團。我一下子就哭了出來。這不是第一次了。自從爸爸離開家以后，媽媽總是很忙很忙，而我，只能湊合著自己給自己做飯吃。可是，大大咧咧的我，經常因為粗心大意而辦壞事。

門鈴響了，我去開門。是周小卡。

“西西，我外婆做了年糕，給你兩塊。”周小卡笑盈盈地說，接著發現了我面上的淚痕，“你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飯弄糊了。”我強自鎮定，可是說著說著，卻忍不住哭了起來。

周小卡拿了毛巾給我。然后去廚房收拾殘局。她讓我去沙發上坐著，沒過多久，就端出了我愛吃的炒豆角，炒雞蛋，還有紫菜湯。趁我吃飯的時候，周小卡幫著收拾凌亂的房間。

如果我說周小卡是我姐姐，那也一點都不過分。她對我很好，總是像個大姐姐一樣照顧我。雖然我和她同齡，但她處處比我懂事。

從小我就沒見過爸爸，媽媽拿照片給我看，對我來說，照片上那個男人完全是陌生的。 10歲的時候，我認識了搬家過來的周小卡。周小卡和她外婆住在一起，學習成績優異，而且善解人意，在我最孤獨的時候她陪伴了我。就這樣，她成了我最長久也是最要好的朋友。

其實，周小卡比我更可憐。她爸爸媽媽死得早，據說是一場車禍，外婆一手把她帶大……而這些，都是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告訴我的。我想，也許我們都有類似的經歷，所以才走得這么近。可是，周小卡比我堅強很多，獨立很多。

某個中午，校廣播站站長找我，說是要在廣播中念我寫的一篇稿子，讓我和播音員溝通一下稿子的細節。

我走進校廣播站，才發現今天是與以往不同的一天。因為，我看見那個被我踩了一腳的男生就坐在話筒前。正是中午，陽光很柔和，透過玻璃射進來，照在廣播室的地板上，泛起金黃的顏色，而男孩的頭發像鍍了一層金邊，在陽光里是那么好看。

就在我幾乎要看呆了的時候，他伸出手來，說：“你好，我叫林楊。”

我趕快收回目光：“你好，我叫常敬西。”

在之后的時間里，我和他談論著稿子上的問題，哪些地方要用什么語氣，哪些地方需要刪改等等，兩個小時很快過去了。

臨走的時候，他笑著對我說：“你的文章寫得很好，歡迎你下次再來我們這里做客。”

我愣了愣，趕快出門下樓。我想，那個時候我的臉一定紅極了，像熟透的蘋果。而且，從那個中午開始，我發現我喜歡上了林楊。

我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周小卡。依然每天和她沒心沒肺地開心著。只是，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周小卡在1班，我在4班，而林楊在9班。我們總是放學后在操場上等另外兩個人。暮色的操場，總是回蕩著我們三個人的歡聲笑語。

真希望這樣的時光能永遠下去，再也不會有停下來的那一天。

拉著周小卡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懶洋洋地照在路面上，我們都開心地笑著。我以為幸福來得如此容易，來得如此令我措手不及。我以為，林楊一定也是喜歡我的，因為他總是會在操場上耐心地等我下課。

周小卡和我說起林楊，她說：“林楊昨天早晨起床扣錯了扣子來上學，結果鬧了很大的笑話，全班同學都在笑他。”

她又說：“老師叫林楊回答問題，結果他睡著了，老師用粉筆頭扔他，可他還是沒有醒過來，睡得好香。”

她還說：“沒有人敢指出數學老師的錯誤，可是林楊卻大膽地站起來，告訴老師那道題講錯了，真厲害……”

“你怎么知道這些的？”我歪著腦袋看周小卡。

周小卡臉色有點尷尬，她說：“9班許諾告訴我的呀，她和我都是校舞蹈隊的，你忘記了？我們訓練的時候，她總是給我講林楊的故事。”

我笑笑：“哦，原來你還有個秘密偵探呀。”周小卡也笑：“我們都是好朋友呀。”只是一個瞬間，我突然覺得周小卡有點陌生。

很快，我發現周小卡和林楊走得很近。他們總是會在說到某個話題的時候默契地一笑，什么都不講，留我一個人蒙在鼓里。或者是討論事情的時候，保持著同樣的立場。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我就開始難過了。周小卡是我最好的朋友，林楊是我最喜歡的人。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喜歡的人在一起了。這情節多老套啊，可偏偏發生在了我的身上。于是，放學后我不再等他們，背著書包一個人回家。我才不要看他們兩個人眉來眼去，雖然這樣想，可心卻還是狠狠地痛了。

有一天下午，我照例背著書包準備回家，卻看到花壇邊周小卡和林楊在一棵樹下面站著。不知道他們又在干什么，我悄悄地摸過去，躲在灌木叢后面。

周小卡的聲音不小，我聽得很清楚。“西西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要傷害她。我也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情，你就別再白費努力了。”

“可是，你知道我喜歡的不是常敬西，我喜歡的是你。”

“我說了，我不能接受。如果你以后對西西好一點，那我們還是好朋友，如果你敢傷害西西，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周小卡背起書包顧自走了，只留林楊一個人呆立在那里。

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是我誤會了周小卡。我以為她背著我去喜歡林楊，卻沒想到林楊喜歡的是她，而她為了我，作了多么大的犧牲。

晚上，我去周小卡家，流著眼淚請她原諒。她抱緊了我，說：“你就是我的好妹妹，我不許任何人欺負你的。”

天色已經黑了，我和周小卡站在她家的陽臺上。我們握著手，看檸檬色的月亮。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我們決定把它埋進心里，不再提起。

我很幸福，因為除了媽媽，我還有一個姐姐，她會一直守護著我。

所以現在，我可以和那些悲傷的、憂郁的、孤獨的舊時光，輕輕地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