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要:農藥只殺害蟲嗎?不!不是的!農藥只殺害蟲是一種認識的誤區,一種人類美好的愿望
不錯,農藥是專門為殺死與人類作對的“有害生物”而生產的;但別忘了,農藥的本質是一類毒藥!它們能毒死害蟲,肯定也能毒死其它生靈!
農藥在被噴灑后,真正能接觸目標害蟲的農藥不足農藥使用量的5%。換句話說,95%以上的農藥不是在對付害蟲,而是在威脅其它無辜的生靈。受害者中有各種各樣與“目標害蟲”毫不相干的無辜殉葬者,也有幫助人類控制害蟲的天敵,甚至還包括導演這場悲劇的人類自己!
消失的貓頭鷹
記得小時候在農村,貓頭鷹是一種常見的猛禽,夏季的夜晚經常能聽到它們的叫聲。現在偶爾回家鄉呆幾天,夜晚聽到最多的是窗底下大田鼠跑來跑去的聲響,貓頭鷹的叫聲已杳然絕跡,許多七八歲的孩子甚至都很奇怪課本中談到的捕鼠能手——貓頭鷹,還曾到他們出生的村子里來過。兒時那么多的貓頭鷹哪兒去了呢?
一個小學時的同窗指著擺放在客廳中的一只貓頭鷹標本告訴我,“他們早都死光了。”
于是,我們的話題不由自主地轉到了貓頭鷹身上。從談話中了解到,前些年村里大面積推廣種植高產優質的糧食作物后,為防治害蟲幾乎天天都在噴灑化學農藥,有些農藥毒性高,分解慢,本不應在糧食作物上應用,但它們的殺蟲效果不錯,許多人還是經不住誘惑。
噴灑這些殺蟲劑后害蟲數量是被壓下去了,但糧食中的殘留也肯定不少,由于農藥超標,發往外地的一些糧食還曾被退回來過。田間生活的老鼠在偷吃糧食時,將糧食內殘留的農藥同時吃進了肚中,農藥在鼠體內不斷聚集。也真奇怪,農藥沒把老鼠藥死,倒把捕食老鼠的貓頭鷹都毒死了。這只貓頭鷹就是他那時在田邊干活時檢到的,拿回家后不敢吃,就作了這個標本,只是在扒皮時不小心將貓頭鷹翅膀上的兩根羽毛折斷了。末了他說,“真是太可惜了!”
不知他是指貓頭鷹被意外毒死呢,還是指他那只標本上的遺憾?無論如何,貓頭鷹成了化學農藥的犧牲品。
其實,受害的豈止是貓頭鷹,幾乎所有的動物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化學農藥的影響。
先說鳥類吧,她們每天都需要捕食大量的昆蟲和小動物充饑,聚集在這些昆蟲和小動物體內的農藥也隨之被裹入腹內,有的因中毒而死,有的生長受到抑制,有的失去了繁殖能力,有的雖能生育但生下的大多是毫無生存能力的殘疾后代。總之,化學農藥的大量使用使自然界中鳥類的數量急劇減少。
有人曾作過調查,如果在一公頃森林中噴灑0.9公斤“磷胺”,那么該林中鳥類數量將下降75-80%。1967年美國加州的一份報告顯示,在100萬英畝的棉田使用“久效磷”后,生活在棉田附近的雉雞、野鴿、鵪鶉、草原云雀、家雀等很快大量死亡,禿鷲、紅尾鷹等巨型鳥類,也常常因捕食中毒鳥后,引起二次中毒。目前,全世界已經有2/3的鳥類生殖力下降,化學農藥通過食物鏈的生物富集作用是造成這種狀況的重要原因之一。
蛙類也是農藥污染的主要受害者,成蛙往往因吞食有毒昆蟲而中毒。就是小小的蝌蚪也難逃厄運,進入水體中的化學農藥足以讓它們死亡或致畸。
農田中的昆蟲天敵們最可憐,它們對農藥的反應往往比害蟲更敏感,受到的傷害更大。譬如當在棉田噴灑有機磷農藥防治蚜蟲時,蚜蟲的天敵瓢蟲不僅直接接觸農藥,而且又捕食了含農藥的蚜蟲,所以消亡的比蚜蟲還快。當殘存的蚜蟲因失去了天敵的有效控制而再次猖獗時,元氣大傷的瓢蟲還未恢復過來,就又要面臨化學農藥的再次沉重打擊。所以人們往往有這樣的感覺,化學農藥使用一段時間后,蚜蟲不僅沒有被消滅,反而越打越多。
同樣命運的還有稻田中的蜘蛛,當稻田中多次使用化學農藥防治稻飛虱后,先消滅的不是飛虱而是飛虱的天敵---蜘蛛,因而造成后期飛虱暴發。柑桔園中使用波爾多液防治潰瘍病時,也會因殺傷了蚧蟲的天敵,引起“吹綿蚧”、“粉蚧”和“褐圓蚧”大發生。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此外,草叢中的野兔、樹上的松鼠、水里的魚蝦、土壤中的蚯蚓、花朵旁的蜜蜂、養殖房內的家蠶也都無一逃脫農藥的毒手,甚至遠在南極,足不出洲的企鵝也沒能躲過農藥的侵害。
南極的DDT
來自南極的一份科學調查報告清楚地表明,終生生活在南極的企鵝體內含有化學農藥DDT。一開始人們還有些驚奇,誰會千里迢迢把農藥帶到南極去傷害與世無爭的企鵝呢?但是很快人們發現,嫌疑犯竟然都是農場中祖祖輩輩從未離開過家鄉的農民!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DDT曾經被農民當作防治各種害蟲的靈丹妙藥而大量使用,雖然大部分DDT主要噴灑在僅占陸地面積2%的土地上,并且至少75%的陸地面積從未施用過DDT,然而,殘酷的現實是:人們不僅在荒涼的北極格陵蘭島動物體內測出了DDT,而且也在遠離任何施藥地區的南極動物企鵝體內發現了DDT。數百篇關于這一問題的研究報告表明,DDT已經廣泛進入了世界各地的食物鏈和食物網。目前,沒有被污染的生物雖不能說沒有了,但肯定已經不多了。
DDT為什么會傳播到地球的各個角落呢?原來DDT的化學結構非常穩定,其分解溫度高達190°C以上,因此即使在日光曝曬下也極少揮發和分解。在土壤中,半衰期可長達4年,其代謝產物DDE和DDD在自然環境中也能存留若干年。除了幾種土壤真菌外,目前在自然界中還未發現能將其徹底分解者。因DDT不溶于水,噴灑到植物葉片上后會被雨水沖刷到地面,然后與地面的DDT一起隨水的表面徑流匯入江河,或滲入地下水中,之后隨地球水循環而進入海洋。而噴灑時飄浮在空氣中的DDT則隨大氣環流向四周擴散,最終彌漫到世界各地,污染了冰雪覆蓋的北極和潔白無暇的南極。
難咽的苦果
人類自己也難逃厄運,自從農藥大量使用以來,農藥中毒事件頻頻發生。據聯合國環境規劃署1990年統計,全世界每年約有100萬人農藥中毒,20萬人死亡。我國1981年的調查是,全國中毒事故27.4萬件,死亡1.5萬人。
化學農藥在剛開始使用時是被認為對人“安全”而對害蟲“高效”和“廣譜”的。也確實,DDT曾被用作防治人虱,涂在人身上,虱子死了而人安然無恙,當然是非常“安全”的。可是,隨著劇毒的有機磷農藥的開發和廣泛使用,農藥使用人員急性中毒事件不斷發生,引起了人們對農藥安全性的注意。
此后,因有機汞制劑在農作物中的殘留,造成多人食物中毒的事件被曝光,引發了人們對農藥慢性中毒的憂慮,繼而又出現了有機氯殺蟲劑從土壤中轉移到農作物,進而轉移到家畜和人體內的生物富集問題。促使人們對原來認為對人畜“安全”的許多殺蟲劑進行了重新鑒定,一系列的動物試驗使人們猛然醒悟:農藥都是有毒的,它們對人并不安全。除急性中毒外,危害更大的是慢性中毒和農藥對人類食品的污染!
早在上世紀60年代,美國的食品檢測報告就已顯示:乳品中普遍殘留有機氯,有時還有除草劑;牛肉中可檢出12種有機氯殺蟲劑和微量的除草劑;蔬菜中已檢測到13種有機氯、3種有機磷、1種除草劑和1種殺菌劑;水果中發現了13種有機氯、4種有機磷和1種氨基甲酸酯;其它食品中還含有至少83種殺蟲劑,農藥殘留超過安全接受量的100-500倍。
到80年代,印度公布的調查結果更令人擔憂,幾乎所有被檢食物、谷物中都有農藥殘留。其中55%的牛奶中DDT含量高得令人不敢食用。同時抽查的75個婦女奶樣品中,全部含有DDT和“六六六”兩種農藥,她們的嬰兒每日吸入的這些農藥殘留,為允許量的21倍。尼加拉瓜婦女的奶樣中DDT的殘留量更高的驚人,大約是世界衛生組織規定許可限量的45倍。可見,農藥不僅通過一般的食物危害人們的健康,還通過母體危害著下一代。
我國1977年曾在上海測過人體內“六六六”的含量,結果每公斤體重含有9.52毫克,這一濃度比日本高3.7倍,比印度高5倍,比美國高100倍。
據報道,我國70年代向瑞典出口的300噸雞蛋中“六六六”含量為該國允許量的18倍,DDT 為12倍;出口西德的煙葉中DDT含量為允許值的9倍多;向加拿大出口的蘑菇罐頭中汞含量為允許量的6倍。1979年,山東出口美國的36噸凍雞肉和660多噸花生仁因農藥殘留量過高被扣。
1984年調查,糧食中“六六六”的檢出率為90.9%,超標率7.4%,平均殘留水平超過了國家衛生標準;黃瓜、番茄50%以上DDT殘留嚴重超標;小白菜、甘藍中的“樂果”殘留量超過允許限量的8倍。浙江麗水縣1985年曾發生過因食用“甲胺磷”污染的酒花菜,造成80人中毒的惡性事件。
國外進口的食品也并非沒有問題,1984年從美國進口的早餐食品“即食麥片”、“即食玉米片”中就檢測出了超量的“二溴乙烷(EDB)”。這樣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各大洲人體脂肪樣品中普遍含有DDT,為什么近些年人類的慢性病越來越多。現代食品中普遍存在的農藥殘留,已成為農藥進入人體最廣泛、最直接的途徑。
需要保護的作物也并非就是農藥的寵兒,雖說噴灑化學農藥的本意是保護植物,但事實是,在許多情況下噴灑化學農藥引起的植物藥害比害蟲危害本身還要大得多。人類無奈地吞下了自己釀造的難以下咽的苦酒。
隨后,化學農藥一味標榜的一藥多治的“廣譜性”優點也受到了挑戰。廣譜性農藥在殺死眾多害蟲的同時,也毫不留情地大量殺傷著害蟲的天敵,從這個意義上說,“廣譜性”不是優點而成了缺陷。真可謂物極必反,一點不錯。
在人類與有害生物數百萬年的對抗中,人類防治害蟲的技術不斷提高,防治策略也不斷改善。從最原始的自然防治,靠天吃飯,逐步發展到主動防御,繼而開始主動向害蟲發起攻擊的化學防治,這是人類防治史最可歌可泣的輝煌時期,各種各樣威力強大的農藥使人類有了控制幾乎所有害蟲的有效手段,有力保證了農業生產和人們的生活。但化學農藥的殘留、對環境的污染,以及目標害蟲的再暴發和抗性等突出問題,使化學農藥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
自1968年起,世界各國新合成的農藥制劑屬于劇毒類的一律不予登記注冊,不允許用飛機大量噴灑已經指定為劇毒類型的農藥。
在日本,1969年停止生產“對硫磷”農藥,1971年始全面禁止制造和使用DDT和“六六六”。
在中國,1973年停止使用汞制劑,1983年停止DDT、“六六六”的生產,1992年停止“殺蟲脒”生產。
在美國,1990年美國環保局撤銷了對59種化學農藥的登記。
在歐洲,瑞典、丹麥、荷蘭等國以法規形式確定了5-10年內減少化學農藥用量50%的目標。
聯合國FAO/WHO 農藥殘留法典委員會,也已制定出185種化學農藥在各種農副產品中3223個最高殘留限量,有35種化學農藥被撤銷或部分撤銷在食品中的最高殘留限量。
隨著全球環境意識加強,如何控制和消除化學農藥的危害已成為各國政府關注的熱門話題。實際上,所有的防治技術本無好壞之分,只有使用是否合理的差別。就像諾貝爾發明的“烈性炸藥”,當你厭惡戰爭時,不要說這是炸藥的罪惡,而當看到炸藥被用于開山修路,炸洞建礦時,也不要把它捧上天;因為不管它在干什么,它只是一件工具。
農藥也是如此。化學農藥本身并沒有錯,錯的是使用方法和人類的濫用。
曾幾何時,化學農藥被捧為萬能的“神藥”,甚至很多人將害蟲防治與噴灑化學農藥劃了等號。現在風向變了,化學農藥的諸多缺陷被逐步地曝光、渲染和擴大,人們記住的只有它的“罪惡”,很多人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事實上,化學防治無論目前,還是長遠的將來,在大多數情況下,仍然是害蟲防治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從發展看,化學農藥的一些副作用可以通過研究改進施用技術和生產更加有效的專一性化學農藥來避免或減輕。如,隱蔽施藥、改進噴霧器械和噴灑技術,提高藥液著靶率等等。今天的人們應理智地賦予化學農藥以新生。
一個輝煌的時代過去了,留給人們的是無盡的思考……(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