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曙曦 李臣凱
內容摘要:本文以魯迅與沈從文筆下的鄉土情愫為切入點,以《吶喊》、《彷徨》、《邊城》為文本,從“寫實與寫意”、“批判與贊美”、“有我與無我”三個方面分析作者對鄉土及之于上的鄉土之情的建構與解構,從而升華出鄉土小說中所蘊含一代代文人對故鄉的恨與愛,對鄉村文化的反叛與眷戀。
關鍵詞:魯迅 沈從文 鄉土
鄉土之于作家是一個永恒的誘惑,對于鄉村故土的眷顧和懷戀,成為一代又一代作家創作之源泉。
現代鄉土小說的勃興發展均導源于兩種文化的沖突和滲透。一方面,深受人性解放、為人生等現代社會文化思潮影響的鄉土文學作家們,把同情心和注意力投向廣袤的鄉土,期望以自己的現代意識之光,燭照苦難愚昧的鄉村,在情緒上表現為對鄉村文化的一種反叛。另一方面,異樣的都市文化生態又造成了他們在諸多方面的不適。兩種文化對抗所造成的矛盾,以及由此而生的微妙情緒、心理,有時反倒使作家們疏離身邊的現實生活,在心理上更眷戀過去的故鄉生活。正是這種對故鄉的恨與愛,對鄉村文化的反叛與眷戀,構成了鄉土小說中解構與建構這兩種不同的視角,魯迅和沈從文則是他們的代表。
一.寫實與寫意
魯迅的鄉土小說將一個完整、豐富的鄉村世界展現在了我們面前,他筆下的那些村莊與現實中國是同構的。
魯迅在他的鄉土世界里,集中展現了舊式鄉村破敗蕭條、陳腐閉塞、凝滯沉悶的社會面貌,揭示了中國農村根深蒂固的封建制度、封建禮教和宗法觀念。在他的創作中,采用較多的是寫實手法,當他要較為直接地表達對現實的感受時,通常是取生活本來的形式,包括人物、情節、細節的真實。被逼寡而再嫁的祥林嫂在魯鎮背負著褻瀆婦道的罪孽,被注定了是一個沒操守、不干凈的“謬種”;被多子、饑荒和苛稅壓榨得像木偶人的閏土,虔誠地把生活的希望寄托給神靈;華老栓不惜代價購買人血饅頭為兒子治病的荒謬行為迷信可悲;而在阿Q身上,集中體現了在數千年封建文化的窒息下形成的中國農民的劣根性。
《邊城》充滿了田園牧歌情調所具有的一切內容,沈從文用散文的抒情筆墨、絢麗多姿的色彩和行云流水般的語調,優美和諧的自然景物、單純簡樸的生活、恬靜平和的氣氛,大有世外桃源之感。
陽光、深潭、自由自在的游魚、青山、翠竹、黃墻烏瓦的人家、人面、桃花,別出心裁的酒蟠。這一切,構成了一派充滿生命活力的景像,把人們帶入到一個古樸、自由、安寧、優美的境界,給人意在言外的想象余地。翠翠與儺送, 這對沐浴著鄉野古風,碧水靈性的有情男女他們一時難以遂愿,作品中所營造的那個只好遙遙等待的愛情,給人以憂傷,更給人以感奮。認真來說,沈從文筆下的鄉土,是一種心理上的鄉土,他所營造的這片藝術世界,“是被藝術化了,象征化了,心靈化了”。沈從文以幽雅恬淡的文筆,來描寫清新雅淡的自然景物和溫情脈脈、自然淳樸的風俗人情,使湘西世界充滿神奇多彩的浪漫氣息和夢幻色彩。
二.批判與贊美
魯迅抱著啟蒙主義和為人生、改良人生的態度做小說,故他的小說題材,“多采自病態社會的不幸的人們中,意在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他對傳統文化、黑暗現實的批判與消解主要體現在他對“國民性”即“奴性”的書寫上。在魯迅的那句名言“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中,充滿著魯迅對于故土鄉村的理性批判蘊含著現代知識分子最執著、最深沉的鄉戀情結。
《祝福》里祝福儀式透露出的封建社會規范,祥林嫂被摧殘至死的悲劇撼人心魄;《風波》復辟的鬧劇在鄉場上激起的辮子風波,暴露了偏遠鄉村的閉塞和鄉民的愚昧落后;《孔乙己》中咸亨酒店里對孔乙己的戲弄嘲笑,揭示了冷漠無情的鄉鎮社會生活環境;而《阿Q正傳》中未莊濃厚的閉塞停滯、陳腐落后的封建色彩,更是耐人尋味。
沈從文在重建“精神家園”的求索中,始終忠實于對湘西鄉村生活的感受、認識和理解,以“人性”、以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從文明道德的視角出發,逼真地捕捉社會人情、世態風俗,無聲無形地展示植根在普通人靈魂中的精神美。
《邊城》強烈打動讀者的是滲透于字句行間、帶著湘西原始意義的真率性情。寫老船夫的質樸公正,“有人心中不安,抓了一把錢擲到船板上時,管渡船的必為一一拾起,依然塞到那人手心里去,儼然吵嘴時的認真神氣:‘我有了口量,三斗米,七百錢,夠了。誰要這個!……”。天真嬌媚的少女和飽經風霜的老人常常是作家理想人性的載體。受著自然養育、遠離塵囂生活著的小女兒是人類天性的真正代表:爛漫如花、清純如水、誠實無邪;老爺爺是人類美德的集中體現:忠厚善良、慈愛可親、剛強如石。甚至他筆下的其他人物,無論辰河上的妓女、水手、農人、里長,全都重義輕利、守信自約、豪俠正直,體現了一種自然的生命狀態。男女青年愛情作為優美人性的集中表現也如詩如畫。無論英俊少年、美麗姑娘,還是山間對歌、星夜幽會,都蕩漾著浪漫神奇。在“鄉下人”性格特征的展現中,與外部世界被現代文明嚙噬不同,村民的性格靈魂在生活劇變的壓力下依舊有素樸的神韻,美好的人性令人神往。
三.有我與無我
魯迅以“我”的身份出現的鄉土意識,顯然不同于“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斷腸人在天涯”的特征。當《故鄉》中的“我”,《祝福》中的“我”站在故鄉土地上的時候,痛感到了對故鄉的失去和永別,比浪跡天涯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游子身份。同時,魯迅以“我”的身份參與農民形象的創造,以自身與鄉土文化的“隔膜感”體現著某種否定意識。在《祝福》中,“我”敏感地注意到自己和魯四老爺的“隔膜感”,神經質地疑惑魯四老爺痛罵的“謬種”是針對自己,三番五次地決計從故鄉逃走。而“我”的“壓抑感”的解放,是他最終離開魯四老爺家才獲得的。因此,在農民形象創造中,“我”作為作者一種獨特的參與方式,既聯系著獨特的鄉土情緒,又聯系著獨特的鄉土壓抑解脫。
沈從文始終以第三者的客觀筆觸描繪著美的自然和生活其間的美好的人們,“我”就像一個游客,匆匆地從湘西世界走過,忽地被感動了。翠翠,純凈善良,與爺爺相依為命,當愛情輕輕叩響她的心扉后,她心底涌流出的情感是那樣地纏綿,那樣地一往情深。天保、儺送兄弟倆,一對健壯正直的小伙子,為了手足之情,毅然犧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就別人的愛。爺爺,毫無世俗的嫉妒怨恨之意,一輩子忠于自己的職守,為他人忙碌于繩渡兩端。地方碼頭官長,人一派俠骨柔腸、慷慨尚義,因為翠翠,他失去了兩個兒子,但他依然在翠翠孤身一人時想把她接回家照料……這種“無我”的旁觀寫作狀態,比較自由靈活地反映客觀內容,有比較廣闊的活動范圍,保持了湘西世界和湘西人民的自然與純真原貌,沒有打擾,沒有破壞,更加真實,更加感人。
不管是向“無物之陣”奮然宣戰的魯迅,還是執迷于“湘西世界”的沈從文,都不能見容于他們所置身的現實世界,都深切地體味到作為時代智者的沉郁孤獨,對鄉土世界的呈現也表現出不同的氣象,具備了不同的內涵和意義。但是,無論是解構還是建構,都顯示了兩位大師救助人類的博愛之心與強烈的歷史責任感,愛國之心、憂國之情同出一脈。對永恒主題的關注,對人類發展的文明歷史、對民族文化的演進進程的深刻思考與理解,更使得兩位作家營造的鄉土世界,熠熠照人,如燭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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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曙曦,重慶廣播電視大學教師;李臣凱,西南政法大學全球新聞與傳播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