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哨（組詩）

風蕭蕭，本名馮忠臣。男，1965年生于古鎮大孤山。文學作品曾發表在《詩刊》《青年文學》《北京文學》《上海文學》《北方文學》《江南》《鴨綠江》等數十家報刊，有作品選入《年度中國詩歌精選》等選本，出版詩集《玄思或虛無》《銹鈍的詞》等五部，中短篇小說集《在江湖滑行》。中國人民銀行文聯理事、作家協會副主席，遼寧省作協會員，東港市作協主席。

那兒

親人遠行，我們都送到那兒

痛苦流涕也好，沉痛哀思也罷，都拽不回老去的歲月

那兒是必到的終點站，又是駕鶴西去的始發站

過去的光榮或恥辱至此終結，夢隨風飄散

哀傷和思念如時漲時落的潮汐拍打我們的心頭

高貴者是升空的煙，卑賤者是升空的煙

那兒的天平上沒有孰輕孰重，高大與渺小

草兒枯了可以返青，花兒謝了還可再開，沒有一個人

去了還能回來

（無論富可敵國或權傾朝野或思想多么深邃……）

出發了就是永別

虛空。人來到世上的最終目的就是讓人遺忘？

人多像莊稼，成熟一茬收割一茬

初生的啼哭還沒徹底舒展，無形的魔爪就迅速收走了

靈魂

看似多么漫長的旅途，不及星星瞬間眨一下眼

還有什么我們能夠帶走，還有什么我們不能放下

鴿哨

帶有寓意的聲音從我頭上掠過

那是初秋，陰雨連綿，我沮喪地坐在陽臺上

一群鴿子忽東忽西好像心情不錯

我陡然想起燒烤店籠子里豢養的鴿子

天上飛翔的鴿子是美好的象征

那籠中的鴿子卻讓人想到饕餮

同樣的生命不同的命運

一個自由自在，一個等待利刃宰殺

我又聯想，如果這群鴿子飛過炮聲隆隆的利

比亞上空呢

看到的人又會怎樣想

客廳的電視說：卡扎菲已被擊斃

鴿哨忽高忽低悅耳地響徹天空

我呆愣的坐在那里，好像我是陰謀的一部分

感知

勤勞的風吹得一陣緊似一陣

色彩一點點被刪減殆盡

樹葉背叛了集體，一片一片飄落

大地裸露，現出真相

一只田鼠加緊修建窩巢，收集越冬的糧食

一條盤在田埂上的蛇，吸足陽光準備冬眠

聲嘶力竭的昆蟲尖叫幾聲就沒了蹤跡

鄉道上一垛垛稻谷走在回家的路上

站在這里，我似乎看到了四十年前一個孩童

拖著鼻涕，被父母逼著在寒冷的曠野里撿拾

遺落的稻穗

想著這些我內心忽然疼痛，又忽然溫熱

這世界無時無刻不發出些聲音或閃爍著光亮

證明周遭事物的存在或盛衰

坐在收割后的田邊，聽兩粒遺落的糧食交談

想到我故去多年的父親和母親對它們的熱愛

不知不覺間我的眼眶潮漲潮落

北風吹

風從北來。攜帶眾多的悄悄話，吹

有些秘密不能說出。有些秘密不說也已顯現

那些彎腰的稻谷。那些飄香的果實。那些各 懷心思的落葉

那些靜美的事物……

吹。風像老道的魔術師，喜怒無常不斷變換

色彩

吹。一會兒細聲細語，一會兒粗聲大嗓

一只失戀的蝴蝶折斷了翅膀。一群幼雁去了 南方

一匹小馬駒學會了馳騁。一蓬小草沉默枯黃

一池充盈的池塘日漸消瘦。一地好月光丟失 了故鄉

多像一幅畫卷，不斷增添或刪減點什么

風在用力拍打一扇失記的門，尋找去年走散

的兄弟

奔忙的風聚攏或消散，玩弄亙古不變又變化

無限的游戲

強大或弱小的事物都是風鐘愛的玩具，任意

戲耍

那些漂浮的灰塵也許有一天會落地生根變

得令人生畏

謊言消失？真相凸現？一枚果實代表著死亡還是重生

坐飛機鳥瞰我居住的家園

我，一點點在升高。升高

我居住的城市像被擠出了多余的水分

一點點縮小。縮小

喧囂遠去。雜亂的城市變得規矩有序

飛機繼續爬升。細小的事物逐漸被刪去

樓房像火柴盒，人如螻蟻般卑微渺小

后來城市變成了小點。再后來模糊消失

一朵朵云彩像棉朵，優美的變換造型

飛機遇到了強氣流，劇烈地抖動

陡然一驚，我發現自己原來這么輕

遠不如一粒瞇住人的眼睛

給人帶來輕微的不適或疼痛的微塵

責任編輯 啞 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