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經

余顯斌

黃店是個小小的村子，隔一條河，有一座崖，高聳云天。崖半腰上有座小廟，叫觀音寺。觀音寺很小，寺里有兩個和尚：一個老的，明誨法師；還有個小和尚，出家前俗名吳寶，黃店村人，當了和尚后，明誨給剃了度，法號寶和尚。

一師一徒，敲著木魚，誦著經文，守著小廟。

不知何時，有外界傳言，別看觀音廟小，可有鎮廟之寶：當年三藏和尚西去取經，路過小廟，掛過單——行腳僧到寺院投宿，在小廟中住過，臨行，寫過佛經一篇，放在此寺。

消息一出，小廟再難安靜。

一時，盜賊紛紛光顧小廟，可惜，一個個趁興而來，敗興而歸。廟里除了兩個和尚，什么也沒有。

那夜，月色如霜，一個蒙面人一閃，進了明誨法師禪房，刀子一擺，架在法師脖子上。

“阿彌陀佛，施主如此，為了何事？”老法師疑惑不解地問。

那人嘿嘿一笑，悶著嗓子道：“拿出那篇經文，不然，刀不留情。”

明誨法師聽了連連搖頭，表示沒有。

那人一笑，惡狠狠地道：“老和尚，你想學你的弟子？”

“他——他怎么啦？”明誨法師膽戰心驚地問。

黑衣人道：“問他經文，他不回答，我送他上了西天。”說完，黑衣人彈刀大笑，聲如梟鳥，嘎嘎刺耳，在月下格外驚人。

明誨法師無語，低聲誦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告訴我，經文在哪兒？”蒙面人陰森森地問。

明誨法師仍搖頭，過了一會兒問：“你要經文，究竟干啥？”

“賣錢。”

“經乃誦佛，不為賣錢，以經賣錢，褻瀆佛祖，罪過罪過。”明誨法師如對弟子，講起佛法。黑衣人大怒，手一伸，“咔嚓”一聲，明誨法師左胳膊脫臼。法師臉色慘白，可咬緊牙關，不哼一聲。

黑衣人無奈，狠狠道：“不說是吧？”

明誨法師依然搖頭，一言不發。

黑衣人道：“兩條路，要么給經，要么跳崖而死，粉身碎骨，死后也難入西天。”

明誨法師無言，慢慢站起來，左手側端著，右手數著念珠，一步一步走出禪房。蒙面人跟在后面，手拿刀子，緊緊相逼。

觀音寺沿崖鑿洞，依巖建成。外面，沒有院墻，三尺之外，就是萬丈懸崖，從此下去，粉身碎骨，再無生機。

到了巖旁，明誨法師依然一臉淡然，數著念珠。

“老和尚，死腦子。”蒙面人氣急罵道，伸腳去踢，明誨法師輕輕一閃，黑衣人一腳踢空，再加上白天剛下大雨，泥地濕滑，一腳沒踩穩，一聲慘叫，飛落崖下。

明誨一見，眼光一亮，霎時不見龍鐘之態，一聲大吼，隨手抓起地下一根葛藤，順手向下一甩，葛藤一卷，卷住黑衣人一只腿。明海法師提著葛藤這端，使勁用手一抖一扯，將蒙面人提了上來。電光火石間，蒙面人二世為人。

蒙面人汗珠滾滾而下，呆了一會兒，突然跪下叩頭道：“法師，你這么高的武功，為什么當時不出手啊？”

明誨法師長嘆一聲：“你也是生活所迫啊。”

“你——我殺了你的弟子啊，你不仇恨我？”黑衣人問道。

“他沒死。”明誨法師數著念珠，微微一笑道。

“在——哪兒？”

“你就是。”

蒙面人無言低頭，揭下面紗，正是寶和尚。

原來，從吳寶剃發入寺，明誨法師就知道他為佛經而來，今夜不見他人影，也沒聽到打斗聲，所以，知道他沒被殺，也斷定來人就是他。明誨法師告訴他，廟中有三藏手抄經，實屬空談——三藏法師西來時，還沒觀音寺呢。

寶和尚聽了，滿臉通紅道：“師父，能原諒弟子嗎？”

法師呵呵一笑，告訴他，佛祖都原諒有錯之人，何況自己。

寶和尚從此留在廟中，一心向佛，再無他念，終成一代大師，被后人稱為寶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