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半仙

王永泰

我剛進城的時候沒有固定工作，靠給別人做短工維持生活，在郊區租了一間平房住著。

在我家的后院住著一位陰陽先生，六十多歲，姓劉，大家都叫他劉半仙。據說他很有些神通，可以預知吉兇禍福，每天找他算卦的人很多。不光是平民百姓找他算卦，許多做生意的大老板也請他預測財運，因此他的家門前經常停著各種名車。

但劉半仙脾氣很大，一天只算三卦，絕不多算。有一回我出去倒垃圾，路過劉半仙的門前，有一對年輕夫婦不停地敲劉半仙的房門。我聽到劉半仙不耐煩地喊聲：今天的活干完了，明天再來吧。

那男的帶著哭腔說，大爺，求求您給破一破吧，我加倍給錢。

胡同有幾十米長，等我倒了垃圾回來時，那對年輕的夫婦正愁眉苦臉地往回走。劉半仙愣是沒給他們開門。

劉半仙除了給人算卦，還出黑，就是給人看風水踏墓地。誰家有人死了他給主持下葬儀式，除了能得到不菲的傭金，按規矩還能得到一只大公雞。那公雞只是在死人要下葬時割破雞冠，灑一點血做祭奠用。主持完下葬儀式后，劉半仙就回家把小雞燉上，獨自享用。吃神剩，不長病。這是劉半仙的觀點。每當小雞燉熟燉爛，劉半仙就盤腿端坐在小炕桌前，一手捏著酒壺一手握著筷子，吃一塊雞肉，喝一口老酒，喝到高興處還唱一段神調。當真是快樂似神仙。

那年清明節的前一天，劉半仙雇我干份活兒。他讓我開著三輪車到殯葬用品商店買了一車的祭奠用品。祭品種類很多：除了一摞摞各國的鈔票外，有手機、電視、冰箱、空調、轎車、樓房，還有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

劉半仙讓我把這些東西找個十字路口燒了。我知道清明節祭奠先祖是有許多講究的，我問他，具體是怎么個燒法。

劉半仙一聽笑了，說，燒紙還得怎么燒啊，用火點著就燒唄，別把別人家房子點著了就行。

我聽他這么說，心里有底了。隨便找了個十字路口，就把東西都卸下來。

正準備點火，這時候來了一輛面包車，車上面寫著行政執法的字樣。由車上下來一個穿制服的人。那人說，今年政府出臺文件，節日期間不準在市區內進行焚燒祭奠活動。你不要燒了，都收起來吧。

我沒辦法，只好收起來。給劉半仙打電話，問他咋辦。

劉半仙讓我再找一個十字路口，趁執法人員不在就點火。

我照他說的去做了，結果連走了兩個路口，都被執法人員阻止了。最后一次，執法人員被我氣急了，要罰我錢。我好說歹說，總算把我放了。

再次給劉半仙打電話，我告訴他這活兒沒法干了，再這樣下去，我非給關進去不可。

劉半仙想了想說，最后一次，你就回到最初的那個十字路口，絕對不會再有人阻攔你。

我說真的？他說那當然了，我是干什么的，未卜先知呀。

我將信將疑，只好再次將東西一件件裝上車。裝好了，又把車開回了剛才那個十字路口。

別說，這次還真沒看到行政執法的車。我磨磨蹭蹭地下了車，準備卸貨。可這時由遠處氣喘吁吁地跑來一個人，正是剛剛阻止我燒紙的執法人員，只不過沒穿制服，換便裝了。

我一下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執法人員卻滿臉堆笑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實在是誤會了。說著就幫我卸東西，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執法人員非常熱情，點著火后他拿著一根木棍左撥右擋，防止紙張被風刮走。我要伸手，他說什么也不讓我做，好像這本來就是他的活，我反而只是一個觀眾了。火光很高很高，不一會他就被烤得汗流浹背。東西太多，一直燒了半個小時才燒盡。

最后，一點火星都沒有的時候，執法人員才給我打了招呼，急匆匆地走了。

看來劉半仙不是白叫的，還真是能掐會算。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家，向劉半仙匯報這件事。

我剛匯報完，劉半仙的電話就響了。他接了電話，說，趙局啊，錢已經送過去了，對，就是那個執法人員燒的。是啊，他穿的是便裝。這種事么，最怕被穿制服的人沖了，不過現在沒事了，解鈴還須系鈴人嘛，你就放心吧，保你一年官運亨通。

說實話，那一刻我都聽傻了，真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的。

劉半仙放下電話，看看我，說，怎么樣，服不服。

我說，服，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