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網 竺家哲 趙思瓊
摘 要:20世紀后半葉以來,全球化程度加深以及邊界跨越日趨頻繁,國內高等英語教育迫切需要解決大學生專業交際能力的有效培養。本文分析認為,話語身份作為切入專業交際研究的有力視角,能夠順暢接口符號表征系統與社群實踐行為,從而可從多維度考察專業交際的話語現實和學習者的能力發展。
關鍵詞:高等英語教育 專業交際能力 話語身份
一、引言
身份的話語實踐試圖探討交際主體通過語言實現自我表征(self-representation)、定位以及身份協商,愈發成為當今社會語言學和應用語言學的研究中心,尤其是“社會政治和經濟近半個世紀來在語言意識形態和可供個人選擇的身份范圍等方面發生了重大變化:全球化、消費主義、媒體技術的爆炸性(發展),以及新國家身份、新地區聯盟的形成(如歐洲聯盟)、早期地區聯盟的瓦解(如蘇聯)、早期殖民地的主權回歸(如香港)和日益增多的跨國移民潮等突出的后殖民主義和后共產主義議題”(Pavlenko & Blackledge,2004:2)。在學術領域和職場等專業交際領域,英語成為最為重要的世界通用語之一,非英語國家科學家需要在跨越本土和全球話語社群的學科濡化過程中實化他們的(不)參與([non-]participation;類似于[不]在場)(Canagarajah,2002),而非英語國家職場人士也面臨類似的理性交際行為同英美主導的交際范式與規則(Curry&Lillis, 2004)之間的沖突;他們都不可避免地需要抉擇和運用存在順應性差異的“全球本土化”交際策略,其中包括抵抗、接受、調整和規避等。
國內高等英語教育(尤其是專門用途英語領域)面臨中學畢業生英語水平普遍提高和當今社會就業市場實用主義期望值日益凸顯的現實環境,因此迫切需要有效解決大學生的職場素養習得和大力提高大學畢業生融入職場(即形成身份)的效率,而這不再僅僅是單純二語習得研究的問題(Bhatia,2004;Boswood,1994;戴煒棟、張雪梅,2007)。根據Bhatia(2004:146~147)的有關分析,專業交際能力(professional expertise)包括三項主要內容:話語能力、學科知識與專業實踐(discursive competence,disciplinary knowledge,and professional practice);相應地,我們在考察和培養學生的專業交際能力時有必要解決幾個關鍵問題,諸如:
1.具體專業(學科)文化內部構成專家行為的內容都有哪些?
2.上述專業交際能力是如何習得的?
3.如何測量/評估專業交際能力?
我們認為話語身份(discursive identity)恰恰可以作為適合的切入視角,全面、系統、深入地分析專業交際能力及其話語,同時還可通過對話語身份進行考察來綜合評價專業交際能力的習得情況。本文將通過對話語身份的概念梳理,明晰話語身份的內涵以及與其他身份的區分,從基本面向、關鍵議題、主流研究方法等方面評述專業成長領域的話語身份研究,以期為學界同仁提供可供參考的分析平臺。
二、話語身份的基本內涵
話語身份在不少論述中的使用較為隨意,與“discourse identity”互用,僅指對身份的話語構建。而專業交際研究中的話語身份根據研究需要的涉及范圍可能包括一種或多種社會身份的,更為推崇一種通過系統考察相關交際行為(核心是話語實踐)的研究視角,既包括語言能力和修辭手段,又包括交際策略的綜合學術/職業素養。相對來說,文本身份(textual identity)、敘事身份和會話身份(narrative identity,conversational identity)(Benwell & Stokoe,2006)是與話語身份類似、但分析層級稍低的研究視角。
本文探討的話語身份雖然關注的也是大話語(Capitalized Discourse)而不是小話語(small discourse),但與Gee的話語身份(d-identity,1999,2001)有所不同:前者涵蓋通過使用語言標示進入特定團體的成員身份實現符號身份(symbolic identity)的方法(Brown et al.,2005:787~789),而后者是在Gee摹擬的話語視角反映用來界定個人的各話語間關系,并確定提供身份描寫手段和標簽的使用方法。實際上,人們通過語言最終形成自身被識別的存在,并被貼上標簽(即Gee所稱的“話語的身份”),而通過以上標示自己身份的過程,人們可以移植話語身份。
三、專業交際研究中話語身份的基本面向、關鍵議題與研究方法
(一)作為基本面向的自然身份、機構身份、話語的身份和親和身份
作為話語身份中前兩個面向的自然身份和機構身份相對更容易理解和把握。自然身份主要通過個人的生理構成進行闡釋和確認:當我們參與專業話語的交際時,會顯露自然身份的生理特征將我們標示成特定類型個人的方式。但需注意到自然身份只有在被識別、認可后才稱其為身份,必須通過機構、話語和對話,或親和團體的參與方可獲得作為身份的力量(Gee,2001:24~25),因此如性別表現的交際性、當地化和歷史性呈現都表明生理特征可能與自然身份的話語表征產生沖突。另外,諸如口吃、地方口音、種族與性別身份的生理標記、聽力障礙等生理特征也會影響交際行為的微觀操作、話語身份的構建和整個專業交際能力發展(Brown et al.,2005)。
機構身份作為第二個面向,對話語身份的形成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它比話語社群更為直接、具體和相對微觀。初步獲得進入機構的門檻是與受約于機構標簽貼附的框架相關聯(Brown et al.,2005:788),而機構的歷時和經過協商的機構標簽使用都是來自與集體經歷、在即時交際中協商并在歷時發展過程中得以明確的。一旦將交際性、發展性和歷史性語境下機構身份的概念應用于我們對話語身份的理解,機構標簽會極大地影響我們(尤其是新進人員)對話語形式的移植。機構身份也存在職位擁有者完成其角色或任務的主動/被動尺度,可以是主動召請(calling)抑或被動強加(imposition)(Gee,2001: 103)。需要注意的是,社會化/職業化進程中情境化的話語實踐對于內部的權利關系、所處地位、擁有的專業技能水平、以及宏觀社會結構也相當敏感,社群成員表現出的話語成分存在明顯差異。
話語的身份是話語身份的另一個面向,涉及通過話語建構的身份,是當今應用語言學和社會語言學研究的核心領域。它尤其強調“身份是作為話語的實踐、我們棲居并運用的話語,同時突出說明身份也是一場表演,隱含了非本質主義、轉瞬即逝、易變、以及假冒等特征”(Benwell &Stokoe,2006:33)。根據Gee(2001:104)對教育研究的思考,話語的身份作為交際主體的特征在話語中被識別,其運作機制的力量來源是理性的個人交際主體;不過,Gee的這一概念通過若干類喻具體闡釋,較難操作并與其他面向厘分,因此我們擬結合Ivanic(1998)的話語自我(discursive self)以及Benwell & Stoke (2006)的敘事身份,嘗試做一較為直接的描述。話語身份是交際主體有意或無意地在話語意義結構內通過文本呈現的短暫而易變的聲音(voice)進而主動協商、構建的結果,與交際語境中的價值觀、信仰及權力關系均有關聯。它是交際主體(如:個人、集體、城市、國家、抑或事件)作為同一性(sameness)與自我性(selfhood)的中間人去組合暫時性,整合了短暫—持久間的多樣性、變異性、非連續性以及不穩定性。交際主體的身份通過話語表征傳遞給他人,并在此過程中可以對交際主體生活或存在的過往事件進行組織與闡釋、再組織與再闡釋。
親和身份作為話語身份的第四個面向并未受到學界的廣泛重視;實際上,親和身份需要個人主動選擇加入親和團體,在面對面交際中形構并闡釋的,它標示了那些基于一套共同文化實踐的組群關系(group affiliation)。雖然此處的研究重點并不直接放在話語上,但是創建針對雇員和顧客的親和團體是后現代社會的“新資本主義”語境下各機構隱性培養對機構或產品忠誠度的通用做法(Gee, 2001),因此在專業質素發展及其話語身份構建過程中不能忽視,親和團體活動的專業人員參與或組織可能是高效率的社會化方式。不過,親和團體的成員可能零散分布于廣闊的地域空間、甚至于不同的國家。親和團體除了共有的興趣、社會實踐外,并沒有其他更多的交集,這與話語社群有明顯的不同,但與實踐社群較為接近。例如,汽車公司會組織某款車型的車主/發燒友團體定期或不定期地組織集體出駕活動,開設網絡論壇、散發車友通訊等維系團體成員的溝通,進而培養對該公司及該款汽車的忠誠度。
(二)作為關鍵議題的話語社群、社群濡化與邊界跨越
話語身份之所以與話語社群密不可分,是因為構建認可的話語身份意味著獲得進入話語社群的通行證。對于同一話語社群來說,表達、組織、傳遞及評價意義的方式都是共同的,其成員也關注同樣的事物或問題,并具有共同的思維模式、交流模式和評價模式。例如,高密度的詞匯分布、復雜的命名系統以及科學論證的特殊本質,都為我們提供了研究學生如何融入社群文化、以及考察與科學話語關聯的話語身份(Brown,2004:813~814)。專業社群內部成員交際需要處理各類體裁并擁有跨越體裁時的一系列語境化和再語境化能力,這里涉及新進人員職業化過程中情境化的話語實踐與更大范圍社會-機構的結構之間相互關系的研究。另外,話語身份的變化愈發依賴交際多模態的發展(Garzone,Poncini,&Catenaccio,2007):新興多模態技術的傳播催生一系列的“傳統”和新興體裁(如新聞發布、財政報告、新聞簡報和網絡博客等),并使得公司有可能更有效地進行人際間與機構間交流;同時,它不僅能在商業環境本身加強各種類型的交流,而且在營銷行為以及組織同消費者、投資人與其他利益相關人的關系組織上協助公司的形象建設和促銷。
對于新進社員來說,認識和構建規范的話語身份是個多維度的學習過程,模仿專家行為就是其中的常見策略。不過,學術寫作中文本呈現方面語句和段落層次上的模仿卻有可能引起“剽竊”的爭議。值得注意的是,社會化的學習觀則鼓勵從發展的觀點來看待這一問題,該派學者認為這類文本移借(textual borrowing)實際上是學生的認知定位以及他們對原始文本權威性的態度(Chandrasoma, Thompson,&Pennycook,2004)。南非開普頓大學化學工程系已經自1994年連續多年成功地為該系大一學生開設了培養話語身份的課程(Allie et al.,2009),例如安排一系列讓學生參與期望的工程師身份的活動和任務,課程中的交際模式明確要在一群背景各異的學生中培養社群意識
當代社會后現代語境下的專業交際實踐還不可避免地需要經常跨越社群邊界、往來于不同社群之間,因此構建的話語身份必然是多重和動態的,同時也意味著核心與邊緣身份的存在(Wenger,1998)。這典型地反映在非英語國家專業人員(如科學工作者和商務人士)在國內、國際等多個交際語境或話語社群中的話語實踐以及交際實踐。另外,高校學生在畢業實習期間在學生身份與機構員工身份兩者之間的沖突、協調與跨越也是專業交際研究領域的研究熱點。(Ketter & Jucker,2003)
(三)主流研究方法
研究話語身份大致上有“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兩個基本研究方法。前者認為表達的與抑制的聲音內嵌于更廣泛的社會意識形態及權力話語中,身份通過某具體時刻個人和集體可以運用的社會及話語實踐得以呈現與構建。所以,作為某具體話語的成員,個人處于一定的位置按特定方式說話、思考與行動,同時也能夠承擔或拒絕這一定位。后者相對更為微觀,并且應用也更為廣泛,綜合俗民方法論(ethnomethodology)和會話分析,將身份視為一套語言實踐,個人據此集聚并展現當他人在場或與他人交際之時自己是誰,并而不是像“自上而下”方法的批評話語分析那樣關注話語成員身份如何制約他們的話語。
不過,專業交際領域的話語身份研究特別強調多重來源的數據采集和多種視角的理論分析(Ivanic,1998; Pavlenko & Blackledge,2004),承認研究過程的政治性并選擇自觀方法(emic,即基于參與者)的研究視角,認可被研究人士(前人研究中一般被稱為‘研究主體)的觀點,并鼓勵研究人員同這些研究參與人員進行合作。一般包括參與觀察、對與研究參與人員的(單獨與焦點團體)半結構化訪談進行錄像或錄音、如有必要對與參與人員的教師或學校行政當局進行訪談并錄像或錄音以及諸如日志、日記或開放式問卷回復等形式的書面反思。該方法盡量提高專家知情人參與的深度,讓他們控制整個過程。一些情況下,參與人員被邀請檢查訪談文本并一起討論訪談的初步發現,以期創造更多反思的機會并讓這些參與人員保持訪談文本的作者權。盡管參與視角居于重要地位,但并非首要因素,該領域的學者進行數據分析時都強調運用話語分析來辨識多種語言情境下構建并協商身份的符號過程和修辭手段,普遍非常重視批評話語分析和內容分析。批評話語分析結合巴赫金有關多聲及對話話語的理論主要闡釋互文現象,即參與人員引用或參與到其它文本、話語和意識形態定位,據此獲知具體的觀點和言論。
四、結語
正如Calads-Coulthard and Iedema(2008:21)指出的那樣,身份理論能將“現象域鮮活、即時的經歷同符號域內社會—文化層面相對持久的信仰、價值觀、意義建構等實踐”關聯在一起。本文介紹的話語身份涵蓋了在本土化、發展性和歷時性的交際互動中使用語言通過標示成員身份實現進入特定團體的身份,是期間說話人或寫作者根據(顯性/隱性)知識選擇話語體裁、交際實踐,同時又能明顯反映出所在專業實踐社群其他成員以及社群其他社群成員共同參與前述說話人或寫作者的知識協商以及身份想象、構建與對齊。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一般項目青年基金“兩岸三地高校專門用途英語教師的職業身份研究”[12YJC740035]和寧波大學學科項目“從學校到社會:ESP專業學生職業濡化的民族志學研究”[xkw11401]的階段性成果。)
注 釋:
①限于篇幅,未闡釋話語身份的其他相關概念,如:立場、定位、
聲音、角色、自我、個人、自我表征、主體、主體性、多重身份和身份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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