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見凌雅麗的服裝設計作品是多年前在美術館,美術館靜謐空闊的氣氛使得其他共同展示的服裝變得小氣而單薄。但那組名為“紫原戊彩”的白色作品,以色彩之名,狀無彩之形。似龍似蟒,似不可名狀的玄幻之云攢聚成的神秘影子。帶著天然的靈氣,使觀者駐足。似乎不是在觀察幾件置于人體模特之上的服裝,而是欣賞用軟性材料制作的雕塑,凌雅麗的作品就是凌雅麗本人的投影——張揚靈動,有第一時間就能抓住人的眼球的外在表征;但又純粹清寂,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內核靈魂。如何體味這種有趣的沖突與平衡呢?在此,希望通過解讀凌雅麗作品的方式,走近這位特立獨行的才女、這位孜孜不倦設計師、這位沉浸在藝術世界里不想長大的頑童。
靈動·張揚——游戲中的中西交融
王國維在其《人間嗜好之研究》一文中寫道:“若夫最高尚之嗜好,如文學,美術,亦不外勢力之欲發表。席勒既謂兒童之游戲存于用剩余之勢力矣,文學美術亦不過成人之精神的游戲”(1)王國維的游戲說來自于席勒,斯賓塞等人的游戲說,認為文學藝術本質上是一種游戲,應以赤子之心游戲態度為之。以王國維之觀點看今日的藝術設計,與文學哲學一樣,不是流行元素機械的鑲嵌堆砌。如孩童般超越眼前的功利目的“游戲”才是設計的本真。
凌雅麗的作品常帶著頑童撒豆般的調皮和灑脫。天馬行空的廓形使人驚奇:龍蟒與云彩嬉戲,花草和飛鳥共生,一個個異想世界里的形象呼之欲出。色彩也古靈精怪起來:這個系列還是桃紅與柳綠的火拼,下一系列就洗凈鉛華蛻變成黑白灰的聯盟。工藝材質更永遠不會落于俗套:麻繩在皮革與牛仔中穿行,玉石與金屬在絲綢上起舞。設計師仿佛在游戲中把玩這一切的元素,變化使人應接不暇。但是,凌雅麗作品始終不變的是氣質,中國的氣質。為什么設計師的作品會有如此深刻的中國傳統印記同時又貼著新潮時尚的標簽呢?設計師是如何在中與西,傳統與新潮之間切換的呢?
首先,從靈感來源的選擇上來看,設計師鐘愛中國的古典題材,“龍”“牡丹”、“蓮花”、“女媧”等等,在旁人眼中看來被用到濫俗的中國古典題材,設計師卻像孩子般不戴有色眼鏡去挑剔它們。中國古典美學中典型的兩種形態表現為兩個違和的方面:有恬淡簡約之美,亦有富艷繁縟之美。將這些中國元素中核心概念提取到最精簡,但用西方的雕塑與構成手法塑造繁復裝飾之美。這就是凌雅麗相較其他設計師的拔群之處。
比如設計師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紫原戊彩”系列。即提純了龍的概念,但不拘于傳統龍的形象,用雕塑中置換法“substitution”(2)和立體構成中設計肌理“inventedtexture”(3)的手法處理整個系列的作品,使二維轉化為三維。用軟性的紡織材料置換了雕塑使用粘土石膏等硬性材料:而肌理的重新設計,使得作品與寫實主義或者半寫實主義的作品相區分——設計師發明出十來種肌理,使得它們好像模擬一種現實的模本,但實際這種模本并不存在。(設計師好像用麂皮絨、真絲綃、珠片等材料模擬了魚的鱗片、鳥的羽毛的肌理。但現實中是絕對不會有如此的肌理)于是作品就變得更加抽象超現實。
通常用織繡,印刷等傳統手法表現的“龍”,在設計師親手一片片手工制作的“鱗片、羽毛”不同地排列組合之后,化成了一種全新的、立體的“龍”的形象。而更加獨特之處在于,這樣的“龍”盤踞于服裝之上,著于人體之上,變成了一組似乎超出普通服裝設計作品的“軟性裝置”,張揚靈動,奪人眼球。
純粹·清寂——率性中的精密與規矩
凌雅麗很率性,初識她的人甚至會覺得她有點兒任性。雖然她除了設計師之外還有另一個身份——作為大學教師,凌雅麗的教齡已有十年了,但是她看上去比她的學生們更像學生。不僅因為她古靈精怪的裝束,她的舉止更像一個過動的小女孩:永遠有各種新奇的想法;總有關于藝術的種種興趣;遇見好朋友,能熱情地聊上十來個鐘頭也不知疲倦。但給她一支筆,一張紙,似乎在任何地方,她都能回到她的藝術世界:玄美的少女,奇幻的動物,新奇的建筑…似乎都在涂鴉中信手拈來。而這些涂鴉,也往往就是設計的草圖。
然而,要將這些隨性的涂鴉變成具體的實物并非易事。光是這樣的設計圖紙,就嚇跑了不少看慣了呆板款式圖的版師,特別是一些360度全立體的款式,有時候甚至得設計師親自上陣才能完成上百片形狀各異的樣板。這些樣板都是設計師親手用勻凈而細潔的線條繪制,精密得不像只是用來制作服裝的樣板,看上去更像某種抽象的繪畫。而玩票似的材質創新需要精準的眼光,將不同材質MIX在一起絕對不是一次就能成功,必須不斷地嘗試。至于制作工藝,一朵立體花飾的花瓣單片就可能要經過五六道工序,再將這些花瓣手工縫制成花朵。流程需花費十來個鐘頭才能完成。而一件禮服上,可能綴滿了形態各異的花飾。一件件華服之后,隱藏著設計師及其團隊無法向觀者口述的辛勞。
凌雅麗規矩很多。隨身攜帶用來涂鴉的筆記本一定要用塑封袋包住;畫紙必須平整無痕才能畫畫;工作室是永遠一塵不染,工作人員進出都得換鞋洗手才能開始工作。尺寸是計劃是0.1CM的絕不容忍做到0.2CM…透過這許多“規矩”,我們看到凌雅麗作為設計師的驕傲和堅持。
凌雅麗的作品很純粹,沒有城市的煙火氣,因為它們被注入了太多的奇思妙想;凌雅麗的作品亦很清寂,它們使穿著者變得與這個現實世界截然不同,使人安靜,因為設計師忍耐了常人不能忍受的寂寞。
因此,我們應向這位設計師脫帽。也期待,會有更多的人們看到這樣的執著與專注;更期待,這位設計頑童給我們帶來下一次視覺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