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那人那事

秦興江

這是發生在久遠年代的久遠故事。文中所寫故事和人物，純屬虛構。如有雷同，請不要對號入座。

平 局

劉司法長得五大三粗，往那兒一站就像一根樹樁。劉司法除了偶爾下鄉搞搞普法，幫別人代理官司撈點外快，其余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研究下棋。

說是“研究”，那是因為他比較喜歡悔棋，用張文書的話說就是不仗義。

張文書特愛下棋。鄉鎮上黨政不分家，辦公室日常工作有黨委秘書一個人足夠，雖然那秘書忙得屁顛屁顛兒，但再忙，那表情顯露出的也是綽綽有余的樣子。“狗腿差事——還怕誰搶飯碗似的！”張文書一臉不屑，隨后就踢踏踢踏找劉司法“切磋”去了。

“研究幾把？”一個問，語氣中滿是挑釁。

“復習復習……”一個答，謙虛中霸氣外露。

戰局馬上就擺開了。剎那間，楚河漢界，炮聲隆隆，馬蹄聲急。滾滾狼煙中，往往那邊一聲“將”字沒落地，這邊馬上大喝一聲“慢”，這時，劉司法十有八九要悔棋了。

兩人三局兩勝制，或者五局三勝制，都是常有的事。今天你輸，明天他贏，可謂棋逢對手，不相上下。

但今天邪門了，開局第一盤，兩人就殺得難解難分。張文書搞文字出身，那份認真勁兒別提了！

“一字入公文，九牛拉不出！白紙黑字——你還想耍賴？”

“兄弟難道不知——再嚴謹的法律條文也有政策彈性哦，你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吧！”

劉司法執意悔棋。張文書一手按住棋盤，一手去奪對方手中棋子。

雙方爭執不下。劉司法急了，說：“平局——平局總可以吧？”

“不行！不行！總是耍賴——不帶這樣的！”

誰知，劉司法突然犯了驢脾氣，啪的一下，把手中那枚茶杯口大的“炮”子狠勁砸向張文書的額頭。血，當時就流下來了。

更沒想到的是，張文書也火了，抓起劉司法的另一只手就咬，只聽咔嚓一聲，左手食指被咬斷半截。

這下可出大事了。劉司法打了110，又打了120。而且，突然之間，鄉政府不知從哪冒出來很多看熱鬧的人。

鄉黨委書記聽說了，不禁拍案而起，大罵：“一對混蛋！”

“他耍賴——還先動手打人！”張文書一臉冤屈，也沒有文質彬彬的樣子了。

“我讓他平局，誰叫他不平局呢？”劉司法嗓門更大了，斷指之痛并沒有止住他的驢脾氣，“大家看我的手指——這回非叫他進去蹲幾天不行！”

人們議論紛紛，你說輸了怎樣，贏了又怎樣，干嘛非要爭個平局呢？

胡助理

胡助理叫什么我忘了。據說，胡助理在來桃園鄉之前是另一個鄉鎮分管農業的副鄉長，那時剛四十露頭，他到張灣村檢查工作，晚上喝多了酒，就在村里住下了。

村支書吩咐婦女主任回家提壺熱水。婦女主任提來水，倒上一碗，端給胡鄉長看著他喝。誰知，胡鄉長喝一口水，看她一眼，再喝一口，再看她一眼。一碗水喝沒了，不知看了她多少眼。最后，婦女主任接過碗，問：“還喝不？”

“喝，喝……當然要喝。” 胡鄉長好像醉得不輕，逮住婦女主任的手不放，“俺，俺就想和你……來個一醉方休！”

婦女主任站在那兒不說話，胡鄉長一拉，婦女主任就歪倒在床上了。

過了不長時間，這張灣村書記被老百姓告倒了。胡鄉長差點被卷進去，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那個婦女主任早就和書記穿一條褲子。胡鄉長嚇出一身冷汗，呸的吐出一口痰，這時，影響他一生的那句名言就誕生了：

“現在的村干部，挨個過篩——統統逮起來也不冤枉！”

這句話先是在全鄉機關和村干部中傳揚，后來又廣泛傳播到村民中間。當然，老百姓很喜歡聽這樣的話，可是這讓那些村干部臉上很沒面子啊。

結果，到了鄉人大換屆選舉時，胡鄉長就落選了。

落選的胡鄉長從那個鄉鎮調到桃園鄉，就成了胡助理，專管全鄉的信訪工作。這時，胡助理還沒有從落選的情緒中走出來，那句話就非常自然地成為他工作時的口頭禪，動不動一拍桌子，“你們這些村干部，挨個過篩，統統逮起來也不冤屈！”

后來，全鄉村干部十有八九都反感他，找到領導那里告他的狀，領導一生氣就把他免了。胡助理成了一般科員，整天跟在新來的信訪辦主任后邊打雜，成了名副其實的“胡助理”。

但在閑余或酒桌之上，經常還會有人故意提起他那句名言，胡助理就會連連擺手：“別提了！別提了！多說無益，多說無益……”

現在知道，晚啦！有人會接著他的話來上一句。

王人大

王人大總是大大咧咧的，從鄉鎮大大咧咧進了縣委大院，又從縣委大院大大咧咧來到了鄉鎮。

要說王人大在縣委那會兒，真是威風無比啊。當然，王人大在沒去縣委之前，也只是鄉鎮的一個小文書。可事情成也成在他這個小文書上，毀也毀在他這個小文書上。

那時鄉鎮還叫人民公社。王人大當文書時，下邊李村有一個專往公社食堂送豆腐的青年叫李大強，這個李大強高小畢業后專門在家學做豆腐，一開始公社食堂并不買他的豆腐，可這李大強來一次就割一小塊送給王文書嘗嘗，來一次就送一塊嘗嘗，后來就成了食堂的專供，再后來就調到食堂當管理員，之后又名正言順地招工、轉干，步步高升，很快成了王文書的上級。這李大強倒也仗義，后來調往縣里時，他就把王文書帶到縣里，成了縣府辦秘書。后來李大強成了李縣長，王秘書還是王秘書，王秘書就開始變得不平衡了，漸漸地心生怨氣，仗著對李大強有恩，又年長幾歲，有時在很多重要場合，也都直呼其名。

但李縣長從不生氣。后來李縣長任縣委書記后，又把王秘書從縣府大院帶到了縣委大院，當了紀檢干事。據說，那時候紀檢干事相當于現在的紀委書記。

王秘書變成紀檢干事后開始變得趾高氣揚，在整個大院見了誰都是昂首挺胸，不可一世的樣子。有一回喝高了，他還拍著李書記的肩膀說：

“大強兄弟，那時候你做的豆腐就是好吃……真想再吃你的豆腐啊！”

天哪，有這樣夸人的嗎？李大強看著眼前這個“哥們”不說話，好像王秘書說的話根本就與他無關。

再后來，李大強又升到市里，這次沒帶走王秘書。因為王秘書在李大強升到市里時間不長，就被調到離縣城最遠的那個貧困鄉鎮，退居二線當上了人大副主任，成了現在人人見面都叫的“王人大”。

現在的王人大沒事就愛喝點小酒，還會想起很多過去的事情。他常常對我們說：

“那時候，誰走進縣委大院見了我不害怕啊！都怕我查他的事啊，一聽說我找，腿肚子就哆嗦——”當看見有人不屑的表情，他就會一轉話鋒：“你以為——混個副局級，容易嘛！”

看那表情，從王文書到王人大，他挺知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