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對峙

滬蓉道上

——贈QS

一旦進入高速路，我們

就與眾多他者構成互動

你容易被裹挾，控制不住地

令儀表的數字增加，當你卷入

就身不由己。但我們可以學習

在高速路上如何把車開慢

從超車道中離開

從競賽似的奔馳中，操控速度

在行進的空隙，瞥一眼

懷中少女的照片

把車音響的音量放大

甚至，把車停在邊緣

寫下即興的詞語

當然，要打開危險警報燈

我們把汽車的快速

與緩慢的詩歌雜糅在一起

從內部的幽深涉入外部的開闊

這些年，努力放下事物間

差異性的對抗，讓它們和解

如同從高速公路撤退下來

關閉引擎，在車上寫下這些句子

訪夜普陀寺

植物和佛寺在一起

庭院和藏書閣

和枇杷和銀杏

和六角楓葉

和石盆里的秋荷在一起

海風和桂樹的彎曲在一起

銀桂的細蕊和黑瓦在一起

梅花的枝影和紅墻在一起

和藍天和相機按下快門的脆響

和寺廟敲響的晨鐘在一起

和陶潛的《歸去來兮辭》在一起

南方和北方在一起

和柳宗宣虛擬的故鄉在一起

海鹽縣和南北湖

錢江潮和杭州灣

夜普陀寺和東海在一起

黃斌、錢省、沉河和《象形》

和《象形》的朋友津渡

和云岫庵

和星夜傳聞的木魚聲在一起

槐花，槐花

出租車上，路邊的國槐

灑落它細小的花蕊

淡青色槐花輕敷了一地

嘈雜市聲中，它安靜播撒

有時，它落在我的頸項

或小學生的背包上

從雜志社藍房子出門

踩到它們細小的身子

地面的顏色和灰暗心境

被改變。時序已進入初夏

這殘存的美可以留戀

六月北方唯一的槐花

地鐵一景

因為擁擠，人們冷眼相對

我站在一位婦女身旁

她提防地看了我兩眼

有人用報紙遮住自己的臉

車到建國門站，一位婦女上來了

用竹籃提著一群黃澄澄的雛雞

人們聚攏在親密的黃色的小家伙前

問這問那，還用手把它們摸了摸

這位婦女被允許坐在唯一的空位上

一群雛雞的到來緩解車廂空氣的沉悶

憶沙市

一本舊詩集把我帶往南方

一座消失了的城市

便河路。街道旁的新華書店

電車。長滿青草的廣場

廣場上散落幾處兒童雕塑

那是我最早認識的城市

洋氣與美。圖書平放在

臺面或在書架上，連接到

屋頂的天花板

油墨的香氣和穿連衣裙的

戴眼鏡的少女

十字路口，沿便河往南

漸漸上升的堤坡，青石板路面

梧桐樹蔭，路邊的雜貨店

長江就從那河堤旁邊流過

那是遙遠的地方，從老家流塘口

來到這里，城市的車輛和行人

星星點點，似它的一個點綴

路燈亮起來了給它帶來了

晃蕩的光與影

夜歸

城際輕軌從頭頂隆隆駛過

我們即興放棄乘車，步行

這小城的路燈，道路與樓群

我們看著它們一點點建設

完好。它的前身是田野

雜草的荒坡、高粱地，轉彎處

曾是一個大水坑。在北京

通縣，任何一處都收藏著

我的記憶。我和妻子走在

濱河大道，過東關鐵橋

路邊的農業銀行。小白羊超市

想著自己從湖北脫離出來了

北方天地開闊，從寬敞的新華大道

可以駛入東三環上空飄移的云朵

——我們從縣城一步步走來

上升到首都——白塔的頂端

直觀國家的形體，相同的人

的不同生活，和一樣的命運

——對詞語和自由的熱愛

讓我們闖蕩京城，共同一個故鄉

親切的方言。酒氣中敞開衣襟

陶然于明暗之間的散漫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