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書寫的錦繡

翻穿羊皮的人

河谷里放馬 山梁上筑城

看得見的鷹鷂越飛越遠

看不見的帝王

隱身蒿草斜陽

大堡子，蹲在山梁上

只能用來懷舊

或者充當野兔和雉的城堡

一萬座山峰時時被風吹亂

惟有晚歸的牧羊人

身披羊皮大氅站在風中

荒草的耳朵

多少人被黃土湮埋？一定比活著的多

所以，吹過大堡子山的風總是顯得擁擠

向荒草借耳，就聽得見馬的嘶鳴

那都是世上的奇駿

往返間，山梁一直像刀鋒

好風水看得見興廢沉浮

但都不說出

站在高處遠眺，未必人人都有勒韁的豪邁

左手一條河 右手一條水

大堡子山就將頭高高地昂起

有人就此坐化

有人卻滾鞍下馬，低頭袖手

消失在山腳的村落……

東邊的村子叫課寨

西邊的村子叫趙坪

西垂消失了

百家的姓氏，個個都是厚葬帝王的墳塋

龍 脈

綿延的山梁起伏怎樣的龍脈？

家家都想出天子

可每一寸黃土下都擠滿了壯志未酬的尸骨

東向的河川多水草

西向的群巒出賊寇

青草的路上跑鷹鷂

蒿草的河邊長江山

千尋黃土，掩埋的只是青銅鑄就的糊涂遺愿

奔跑的駿馬只是悲壯的開頭

做不了王侯，就做幸福的草民

把流經的河水扶起來

鹽官川水草豐茂

適宜于熬鹽、放馬、種莊稼

陽光飼養的樹葉

飽含井鹽的情意

西漢水流經此地，總是柔腸百轉

回憶催人老去

淡淡的鹽香卻增加了歷史的味道

總有一天，風會把飽滿的籽粒帶到中原

而善于奔跑的駿馬

只為輝煌的巨著起了個悲壯的開頭

剩下的書寫交與流水

每一朵浪花因為托付而閃出光來

又是幾個千年

大堡子山上風云變幻

大堡子山下牛在耕地馬在奔跑

乖巧的綿羊為了佐酒而肥美

習慣了靠天吃飯的人

并不在乎靈魂能飛多遠

一只只鷹鷂凌空而上，卻又鎩羽歸來

蹲在高高的堡墻上

這一出神，就是幾個千年

生活在鄉村

常把披著黑斗篷的惡老鴇當鄉紳

對于丟失的羔羊和小雞

只能歸咎于命運多舛

奈何不得虱子爬上了發梢

就把它當做苦日子里的窮親戚

不要期望漫漫歲月帶來溫暖

冷了，就用草繩扎住漏風的臥龍袋

這一忍，就又是幾個千年

浮云書寫的錦繡

流水修改過的大地

野草重新將它恢復

身穿麻布衫的人踩著埂界走過來

又漸漸遠去

翻過山梁，就像逃過了命運的牽絆

再也看不見了

我懷疑那夢一樣的身影

從來就不曾在大地出現

一聲一聲的花兒

如今只在夢里鮮艷

要不是這蜿蜒的山梁

抬腳踩住了漸漸傾斜的綠

一朵一朵的云影，會將它們全部偷運出村

風吹動的，永遠是內心的敬畏嗎？

陽光簇擁的浮云，卻把錦繡

寫滿了山川

空 城

頭戴堡子的小山丘

是否也是落難的盜墓青年？

破碎的陶罐不是夢

布滿了紅斑綠銹的青銅更不是

兩千年的風水

并沒有等來虛幻的榮華

而厄運早就注定

森森白骨能說些什么？

擁抱過王的黃土，也擁抱著草民

養活了秦的莊稼，也養活著犬戎

漫漫歲月，愛恨握手言和

如果沒有第二天的太陽

我們還在等待什么？

大堡子，仰面朝天

尊榮早就成了漫漶的淚水

一座頹圮的空城能生產多少活命的糧食

倒是山前山后的果樹

復活了無數卑微的心跳

包苞：1971年生，甘肅禮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2007年參加詩刊社第二十三屆青春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