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感是怎樣煉成的

南麗 苗培

在全國294個城市中，石家莊居民幸福感排名第一。消息一出，人們滿臉驚異：“為什么？”它既不是經(jīng)濟最發(fā)達的一線城市，也不是自然環(huán)境優(yōu)美的江南水鄉(xiāng)。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發(fā)布的《2011年中國城市競爭力藍皮書：中國城市競爭力報告》中，能夠找到的相關(guān)解釋是“經(jīng)濟發(fā)達程度與幸福感的‘倒U趨勢已經(jīng)顯現(xiàn)”。

我們無意去考證幸福感的評判標準。然而，在教育領(lǐng)域，尋求生命幸福感確是一個常新的話題。亞里士多德曾經(jīng)說過：“國家的根本在于個人，個人的根本在于人的心靈。”理想的社會必須建基于健全的個體。真正的教育就是要培養(yǎng)人的尊嚴感，敞開生命的幸福與意義之門。在記者走訪石家莊中小學的過程中，“幸福”是個高頻詞，不僅出自教育局長和校長之口，還內(nèi)隱于師生的道德水準、行為方式和精神面貌。隨著認識的深入，記者將與之相關(guān)的場景一一拼接，或許能夠從中看到石家莊教育的幸福藍圖。

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

周一早上，樹上的凍霜還未消散，校門的每一根鐵柱都冒著寒氣，于宏麗跟平常一樣來到學校，與全校師生一同參加升旗儀式。兩千余名學生身穿迷彩校服，站得筆直，目送國旗緩緩升起，隨后開始手語表演。“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做我自己；感恩的心，感謝命運，花開花落，我一樣會珍惜……”伴隨著感人至深的樂曲，于宏麗與全體學生面對面，結(jié)束了最后一個手語動作，仿佛在空氣中編織了一個感恩的場。在莊園小學，這樣的儀式已例行八年，使之成為石家莊第一所“全國升旗儀式規(guī)范化學校”。

學校地處石家莊市橋東區(qū)城郊結(jié)合處，建校16年來，一度被誤傳為農(nóng)村學校，如今，在石家莊說起莊園小學，就會有人點頭稱道，“那是一所管理規(guī)范的公辦少年軍校！”

早在1917年，毛澤東在《體育之研究》一文中寫道：“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蠻其體魄。”莊園小學一直堅持將少年軍校建設納入德育體系，融入學生的成長歷程。學生們上學穿軍裝，活動打軍旗，見面敬軍禮，進門喊報告，立正站軍姿，課前唱軍歌，做操練風貌，升旗鑄精神。每年暑假，即將升到五年級的學生都要參加全封閉的“軍營夏令營”活動，接近尾聲時，學校請來所有家長“閱兵”，孩子們精神抖擻地踢正步、喊軍令，家長們將一切收之眼底，欣慰無比。然而，今年的謝幕是明年的開始，這次活動結(jié)束以后，孩子們便開始掰著手指算日子，期盼下一場活動。因為在六年的軍校生活中，每年都有一次遠足實踐，孩子們走進植物園，登上趙州橋，前往西柏坡……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越走越遠，在不同的過程體驗中強壯身體，自理自立。

2004年來到莊園小學擔任第三任校長后，于宏麗便在領(lǐng)導團隊中統(tǒng)一認識：今天給孩子的東西一定要讓他們一生受用、受益！行成于思，懷著樸素的教育思想，他們找到一條將知識與德性結(jié)合起來培養(yǎng)的路徑——國學教育，讓孩子們靠近圣賢之心，浸染國學的神韻，學之以賢，啟之以廉，這樣才能德智合一，形魂兼?zhèn)洹；叵肫饋恚诤犒愐廊挥X得一切很自然：“我們的出發(fā)點就是這樣，給孩子打個好基礎(chǔ)，讓他今后的人生更幸福，生命質(zhì)量更高。”

“施教者今日所做一切，都在為孩子明天的成人成才和終身發(fā)展夯實基礎(chǔ)。”于宏麗告訴記者，“提倡國學教育，通過誦讀經(jīng)典讓學生學習掌握必要的傳統(tǒng)文化知識，提高語文素養(yǎng)，更重要的是感受中國詩禮傳家的特色文化，明確中國傳之千古的道德精神，將國學的內(nèi)蘊要求與學生的日常行為規(guī)范相融合，與常規(guī)教育和養(yǎng)成教育相結(jié)合，讓學生在‘銘言、知理的基礎(chǔ)上不斷‘塑形、矯行。”

誠然，塑“形”之外，還需立“魂”。

教育的根本目標是用知識守護人性，孕育德性。德性即品德，其外化即為德行。亞里士多德認為，幸福是合乎德行的實現(xiàn)活動。也就是說，德性的踐行，是獲得“福”的一種努力。

為心靈開啟健康之門

每周的心理活動課上，外國語小學的孩子們都會用稚嫩的言語向他們的“知心姐姐”——心理教師霍秀彥講述“悄悄話”。這是霍老師了解孩子、與孩子溝通的獨特方式,它有一個頗受孩子們喜愛的名字——“心靈絮語”。說起“心靈絮語”的由來，霍老師抑制不住地興奮。2001年，在一學期的心理活動課結(jié)束之后，以什么樣的方式為孩子們的成長做出評價，成了心理教師霍秀彥必須要面對的課題。鑒于自身的能力和水平有限，不足以對孩子們進行全方位、科學的心理測評，簡單的問卷調(diào)查又無法滿足深入了解孩子心理狀態(tài)的需求，霍老師與孩子們一起開始了這段探索心靈的旅程。

所謂“心靈絮語”，就是讓孩子們在老師提供的開放式題目中任選其一來寫，字數(shù)不限，內(nèi)容不限，想到哪里就寫到哪里。由于一、二年級的孩子年齡小、表達能力不足，霍老師就利用孩子們喜歡畫畫的特點，借助“我的自畫像”作為孩子們表達自己的方式，讓孩子們在紙上畫出自己的樣子，并為這個主人公創(chuàng)作一個心理故事。老師會為孩子們保密，讓孩子放下心理負擔。霍老師微笑著說：“孩子也有孩子的秘密，有了小秘密的孩子才會長大。”

教育的藝術(shù)不在傳授,而在鼓舞和喚醒。以心靈感應心靈,不就是最好的教育嗎？

歌德曾說：“哪個少男不善鐘情，哪個少女不善懷春。”豆菀年華的青少年，心中已萌發(fā)出不可名狀的愛戀，一種神秘而又圣潔的純情在他們的心中悄然滋生。然而，一幅幅漫畫、一個個沙盤成為第十二中學的學生心靈表達的方式，通過象征性語言觸及人所不知的心靈感受，創(chuàng)造性地將之整合到人格里，直至發(fā)生輔導性的變化。

漫畫是一種通俗藝術(shù)，與學生的現(xiàn)實生活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一些難于經(jīng)由言語表達出來的問題，甚至自己并未意識到的問題，通過這種幽默、詼諧的方式得以呈現(xiàn)。

“幽默是漫畫最重要的特點，幽默本身就是一種輔導，沒有人會否認‘笑對于身心健康的意義。”心理教師王曉健如是說。古語云：“知人者智，知己者明。”“漫畫心理”畫出了學生對“愛情”的懵懂歌頌，畫出了自我成長的見證，畫出了對未來的希望和力量。

心理輔導室里，同學們在心理教師王曉健的關(guān)注下，毫無保留地將內(nèi)心世界呈現(xiàn)在沙盤這個奇妙的舞臺上，以游戲的方式與自己的潛意識對話。

“為什么這對身穿婚服的男女站在水里呢？”王老師望著小飛的作品問。

“我是想在他們下面放些沙子的。” 小飛補充到。

“好！那就試一試！”

小飛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捧沙，放在這對男女的腳下。

“現(xiàn)在呢？感覺塌實了？”王老師追問。

“有點像海市蜃樓，不現(xiàn)實！”小飛低下頭，沉思良久……

王老師會心一笑，“其實，這就像一個陷阱，如果足夠理智，便不會跳下去。”

小飛若有所思地點頭稱是。

“沙盤小世界，人生大舞臺”。數(shù)句問答，讓學生看清了困擾，覺悟了認識。“安其所安、安其不安”，如此，便收獲了心靈成長。

流動兒童找到了“家”

“我們來自祖國的四面八方，我們有個共同的家，那就是美麗的石家莊。

“在這個大家庭里，充滿了真摯的愛，散發(fā)著溫暖的馨香。

“無論你來自天南還是地北，無論你來自城鎮(zhèn)還是山鄉(xiāng)，這愛穿過地域的隔墻，打開心靈的門窗。

“明媚的陽光下，我們手拉著手、肩并著肩，知識的殿堂里綻放著明天的希望。”

正東路小學孫高雅同學的詩朗誦表達了眾多外來孩子的心聲，他們有個共同的名字——流動兒童。這個特殊的群體隨著父母遠離家鄉(xiāng)，來到陌生的城市石家莊，來到“市場小學”——正東路小學。

學校距離南三條小商品批發(fā)市場僅幾十米，99.7%的學生來自個體經(jīng)營者家庭，來自國內(nèi)二十余個省市，有著不同的口音、不同的生活習慣、不同的文化，而且還有可能繼續(xù)流動。校長趙蘭英曾經(jīng)做過統(tǒng)計，一年級入學的47位學生中，僅有7位在這所學校讀到六年級畢業(yè)，“如果相處得好，他們將成為最要好的伙伴，將來更會成為相互聯(lián)系的橋梁；但如若處理不好，不僅教學難以正常進行，還會在孩子心中留下陰影，為社會不穩(wěn)定埋下隱患。”基于此，學校對學生一視同仁，不設任何入學障礙，讓所有的孩子在同一片藍天下茁壯成長。

“美德是習慣的結(jié)果；習慣是規(guī)訓的結(jié)果，是濡染的結(jié)果，也是引領(lǐng)的結(jié)果。”哲學家培根如此表達習慣的重要性：“習慣是一種頑強而巨大的力量，它可以主宰人生，人自幼年就應通過教育者建立一種良好的習慣”。在教育實踐中，不僅要重視知識的傳授，還要始終堅持行為矯正，讓學生摒棄不良行為習慣。

11年前，趙蘭英從石家莊市實驗小學調(diào)到正東路小學。那時正值冬季，她一走進教室，就聞到一股嗆鼻的悶臭味，當下決定從孩子們的衛(wèi)生習慣抓起，讓孩子們堅持每天洗襪子。執(zhí)行需要監(jiān)督，第二天檢查的時候，居然發(fā)現(xiàn)有孩子穿著濕襪子，原來是昨晚忘記洗了，早上起床后才突擊完成任務。設想往往是美好的，可現(xiàn)實總會給它打個折扣。經(jīng)過一番研究，“堅持每天洗襪子”改成了“堅持每天換襪子”，可沒過多久，家長卻來學校提意見了，“孩子倒是干凈了，可我們的負擔更重了，要天天給孩子洗襪子。”趙蘭英繼續(xù)調(diào)整思路，因為“學校開展的每一項活動都要考慮實效性，不能給學生和家長增添負擔”。她進一步號召學生“自己的襪子自己洗”。一段時間過后，洗襪子逐漸成為學生的自覺行動，隨之而來的一系列變化使趙蘭英更加驚喜：孩子們的襪子干凈了，鞋干凈了，衣服也干凈了，小手和頭發(fā)都干凈了，班里的怪味消失了。

“平等是愛，和諧是美。我們學校的教育不是喊口號，而是從具體小事抓起，對學生不拋棄、不放棄、不嫌棄。”為了讓新同學很快融入集體，第一節(jié)課的常規(guī)內(nèi)容是讓每一位同學用家鄉(xiāng)話介紹自己家鄉(xiāng)的變遷，這節(jié)課后，無論在語言上還是心理上，他們都能很快擺脫疏離感。

學習是學生的主業(yè)，如果無法跟上學習進度，學生自己是很痛苦的。考慮到各省使用的教材不同，學校實行多版本教學，老師預先將各種版本的教材拿來比較，找出相同點和不同點，利用課余時間為孩子查漏補缺，有針對性地為轉(zhuǎn)校學生補習，以防學生因知識點的缺失而產(chǎn)生自卑心理。然而，在教育領(lǐng)域，百分百的付出，并不一定會得到百分百的收獲。有的老師費盡心思，仍不見學生成績提高；有的老師百般努力，效果顯著，學生卻轉(zhuǎn)學了。“這是一個良心活，要求我們的老師付出更多。其他學校抓的是優(yōu)秀率，而我們學校抓的是提高率，面向全體，重在過程，一切都是為了孩子。”每當任課教師產(chǎn)生教學困惑，趙蘭英就用這番話開導他。

回歸興趣與責任的原點

老喬布斯告訴我們教育是什么。小學三年級時，史蒂夫?喬布斯因為各種惡作劇而被學校遣送回家兩三次，老喬布斯這樣對學校的老師說：“如果你提不起他的興趣，那是你的錯。”興趣對學習的作用，如同陽光之于植物，學生產(chǎn)生學習興趣后，自然就會像受到陽光照射的綠葉，自覺進行“光合作用”，健康生長。在啟迪智慧、開發(fā)思維、開展實踐活動等方面，石家莊的中小學各出奇招，不僅讓學生興趣盎然，樂在其中，還把責任作為生命元素，植入學生的心靈。

紅星小學是個“童話世界”。孩子們在校園讀書不用正襟危坐，可以站，可以坐，可以躺，返璞歸真，回歸自然，在溫馨的氛圍中享受讀書的樂趣。校園里有兩棵有故事的樹：一棵是“紅星樹”，與學校同齡，是每一次重大儀式的見證者，樹上紅紅綠綠的絲帶掛滿了孩子們的承諾和希望；一棵是賦有“極光站”使命的“樹”，每個月，“極光站”都會發(fā)布一個“超級任務”，或是一道學科難題，或是一項特別任務，亦或是一個全新的創(chuàng)意，學生必須獨立完成，然后將答案置入鑲嵌于“樹干”中的信箱。校長張秀巖每月為優(yōu)勝者頒發(fā)“極光獎章”，并滿足優(yōu)勝者的一個愿望。這樣神秘的形式吸引著孩子們積極探索自身和外部世界的奧秘，讓孩子們開發(fā)思維，發(fā)揮想象，展現(xiàn)創(chuàng)造力，為實現(xiàn)夢想而努力。

傳統(tǒng)的應試教育唯老師，唯課堂，唯考試，培養(yǎng)出了大批只知道做習題、考高分、上大學的“好”學生，但學生的創(chuàng)造能力、實踐能力、合作探究能力嚴重萎縮，學習的幸福感自然下降。胡錦濤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工作會議上指出：“教育成效不應只看學生是否能準確填寫標準答案，更要看學生的學習能力、實踐能力、創(chuàng)新能力，看他們是否掌握了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的關(guān)鍵能力，看他們是否具備了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在石家莊二中，學生們從高一年級開始就進行研究性學習，從書本走向社會，走向市場，走向街道，走向社會的高層，走向生活的底層，在學習中研究，在研究中成長，在社會中有所擔當。近年來的寒暑假，學生們以關(guān)心國家和社會為己任，就社會熱點問題開展了系列實踐活動，如“走近出租車司機，了解社會”“走進社區(qū)，了解當前的教育現(xiàn)狀”“2009年大蒜漲價的原因、影響及對策”“我看省會三年大變樣”……隨之產(chǎn)生了一個個邏輯嚴密、內(nèi)容詳實的調(diào)查報告。

“教是為了不教，讓學生童年快樂、終身學習、一生幸福。”教育部部長袁貴仁說過，這應該是我們所追求的教育境界。

一個人之所以需要獲取知識、擁有能力、具備高尚的品德，是為了更好地生活，擁有幸福的人生。幸福應該成為教育的目的，而好的教育則會增進個人與公共幸福。如果教育不能給人幸福，反而帶來了痛苦和摧殘，那么只能說教育出了問題。我們需要反思，需要按照幸福的原理，創(chuàng)造幸福的教育。

對我國教育的發(fā)展與變化，國學老師麻昌友有著獨特認識：“如果把教育比擬成一個到了出嫁年齡的姑娘，那么，前三十年，我們把她嫁給了‘政治；后三十年把她嫁給了‘經(jīng)濟；而現(xiàn)在，我們終于認識到，應該把她嫁給‘人。教育就是為了培養(yǎng)有德性的人，為孩子奠定一個幸福的人生基礎(chǔ)。”身為教師，他在說這段話的時候，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使命之幸福，責任之重大。

責任編輯/宋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