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花生葉

衣袂磊

老鄉從老家探親回來，神秘地給我遞過一小罐腌菜。我狐疑地打開，一股熟悉獨特的酸香味瞬間襲中了我，吃上一口我便熱淚橫流。時隔十幾年，得以重溫這個不曾改變的味道，于是那些關于酸花生葉的兒時回憶，便一幕幕的在我眼前重現。

花生，在我老家桂東，俗稱為地豆。花生用途甚多，可食用可榨油，花生桿曬干后可以當柴火，而偏偏青翠鮮嫩的花生葉，在很多地方都被丟棄。但在我們桂東鄉下，卻經年流傳著一道獨特的，鮮為人知的腌菜——酸花生葉。

七八月花生收獲的時節，婦女們到地里把花生秧連根拔下，用簸箕裝著挑回家。經過了約4個月的生長，花生已經成熟，但秧頭上的花生苗依然青綠鮮嫩。因為花生葉子一年中只這一季才有，婦女們經不住我們這些貪戀酸花生葉獨特風味的小孩子的執拗，她們先把花生葉子切下，完成了腌制酸花生葉的全部工序，才會把最重要的花生摘下曬干。看似本末倒置輕重不分，但是卻體現出酸花生葉子在我們這些小孩當中的重要地位。

花生葉子一般取秧頭的10~15厘米長。這個長度的葉子老嫩適中，吃起來不會過于寡淡或粗糲。葉子用井水清洗后徹底晾干，不能殘留生水，繼而再把葉子切碎。葉子也可以露天懸掛風干，微微變皺，這樣入味更快，酸香味更濃。

然后再取適量大米，最好不要用陳米，以免失去鮮香味。大米淘洗干凈后，攤開晾干水分。放在無油的炒鍋中小火翻炒直到微黃酥脆，涼置后稍稍搗碎成粗粉。

帶水封槽的酸菜壇子，用草木灰清洗干凈（鄉下用來去除油膩）。然后放入切碎的花生葉和碎米粉，再加適量的食鹽，三者攪拌均勻略為壓實，扣上瓦蓋，再往槽里加入清水進行水封，防止空氣進入壇內。壇子一般放置在陰涼避光地方，利于花生葉子厭氧發酵產酸。需要注意的是，和別的酸菜泡菜制作同理，腌制酸花生葉時，全程不能接觸生水與油，否則極易變質變壞。

過了十天半月，原本青綠的花生葉變為褐色，這時花生葉已經變酸，可以食用了。酸花生葉的獨特之一在于沒有水分，成品干爽，而自然酸味中又伴著碎米粉的酥香，風味絕佳，嘗上一口，唇齒留香，使人傾倒。一壇酸花生葉，一般能吃上一季。吃多少取多少，而壇子里的酸花生葉，越放越酸香，因為干爽，酸花生葉不會變軟，清脆味依舊。

酸花生葉可以直接食用，而我們這些調皮饞嘴愛鼓搗的小孩們，又自創了很多新穎的吃法。可以拌白糖，拌花生油，拌榨花生渣。沒有不會吃，只有想不出。而嗜甜的我，獨好拌白糖，又酸又甜又香，吃起來白糖還咔嗞咔嗞響，多方面滿足了諸多要求的味蕾。

待到10月水稻豐收，農人多在田間勞作收割，中午一般都不回家吃午飯，因此早上出門時，便帶上米粥和佐菜酸花生葉。上午在烈日的炙烤下勞作后，周身疲憊燥熱，而憩息時候喝上幾碗涼米粥，再添上酸爽怡人的花生葉，一身的倦怠頓時一掃而空，又渾身充滿力氣重新投入到豐收的忙碌中。

不為人知的是，花生葉具有降血壓治療失眠的藥用價值，天然、綠色、安全、有效。因此失眠的人兒，如想改變現況，但又憚于“是藥三分毒”的藥理反作用，可以嘗試著用鮮花生葉煮水煎茶睡前服用。也可以把鮮花生葉曬干存儲，藥理不變，四季均能使用。

其實酸花生葉的制作工序簡單，原料也平常普通。腌制酸花生葉的獨特方法，充分體現了農村勞動人民變廢為寶的聰明才智。長大后到廣東探親時，餐桌上的餐前小吃的味道突然就把我的魂魄鎖住。原來粵西鄉下一帶也有腌制酸花生葉的生活傳統，可見地方特色風土美食的傳播之廣。

后來離家到外地念書，繼而到更遠地方工作，酸花生葉的美味，卻總是縈繞在心間。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