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結局

南雪

1

人要是窮到一定境地，就可以自稱低碳哥。

同學會的時候，我告訴大家我租房子住，所以不用裝修，節約木材，保護森林；我沒有車子，所以不排尾氣，省下油錢準備老婆本；沒有車子，上班騎自行車，所以沒有停車煩惱，又能鍛煉身體；沒有老婆，總是要外賣，節約燃氣使用。

我說一點，那些女孩子就笑一下，只有尤小菲在一旁斜睨我，“什么亂七八糟的低碳哥，你是太窮，大學畢業三年了還失業，被低碳吧。”

我沒有搭理她，我知道尤小菲今天晚上瘋了。她和大學的一個男生戀愛，畢業不久就被甩了，今天晚上同學會，我去得早，在飯店外面就看到她和那個男人在爭吵，男人說已經分手兩年了，為什么還纏著我，為什么還要復合，男人還說你在這個城市什么都沒有，工作也不在這兒，我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啊？男人走了，尤小菲蹲在飯店外面，在車水馬龍和閃爍妖饒的霓虹里哭，我走到尤小菲身邊拍拍她的肩。她很兇，“你偷聽了？”

她今晚就像一只刺猬，見到人就想撲過去扎一下，咬一口。

同學會結束了，我最后一個走，因為好多同學都開車，我騎車。我推著車子走在前面，她跟著我。

“程飛。”她叫我。

我回頭。

“你剛才說你住的地方離這兒很近，我能不能------”她說得很艱難，“能不能到你那兒借住一宿？”

2

是的，我和尤小菲是同學，同系不同班。我和她前男友俞新同班。大學的時候我吃過她買的瓜子，她喝過我打的開水，不過是這點交情。她的工作在另一個城市，這次來北京是特地參加同學會挽回愛情的。我想她或許是沒有地方去了，不然不會到我那兒借住。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的床讓給她，自己人模狗樣睡小臥室的沙發，我想她會客氣吧，她沒有，我原諒她，剛失戀嘛；第二天還是把床讓給她……第三天……她也沒主動表示點什么，我睡得腰酸背疼，惱羞成怒想她應該走了吧，眼巴巴看著她，希望她收拾行李，她也不收拾。

尤小菲一天到晚在外面跑，我才知道她在找工作，有時候給她打電話：你回來的時候幫我在樓下帶一碗面啊，肥皂沒了，你替我在超市買一塊。“憑什么啊？”“你住別人家不交租啊。”我嘻嘻哈哈。

她的工作找到了，還是不走。那天晚上把一沓錢拍在桌上，還指揮人往小臥室搬一張單人床，以后我就住在這兒了，付你房租，你回你自己的屋子住，我住這間小臥室就行。

“憑什么啊？”我又說。“你什么都這樣自己做主啊，難怪人家俞新不要你。”

她看著我，看了一會兒，突然推我出門，我站在門口莫名其妙，聽到屋子里驚天動地的哭聲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確有點過分了。晚上的時候小臥室的床頭多了一個相框，是尤小菲和俞新，兩個人那時候還熱戀，在相框里甜蜜地笑著。氣得我，在這張照片的虎視眈眈下，我想占龍小非的便宜太難了。

3

就這樣，“住”在一起了。

尤小菲每個禮拜都給俞新打電話，用分手了也能做朋友的理由和人家接觸。

我還是打游戲，尤小菲加班晚歸的時候到樓下接她，沒錢了餓肚子了才找設計的活兒做。她的工作漸入正軌，而且做得很好，有一天晚上我們都喝多了，我說尤小菲你還等他做什么，不如，我們混搭一下，湊合算了。我搭她的肩膀，天知道尤小菲并不漂亮，但對低碳哥來說，長期沒有女朋友，再不漂亮的女子也劉亦菲了。她那么堅定地拍開我的手，“滾，有多遠滾多遠。我們家俞新不像你，我們家俞新可上進了。你命由你不由天，不過你忙著玩游戲罷了。”

那個晚上，我是真醉了。夜半的時候敲她的門，她也是醉了吧，我們在一起了。第二天的時候尤小菲說你別瞎想，我愛的還是俞新，你太不上進了。

我說我明白，我懂。

春天來了，轉眼尤小菲在我這兒已經大半年了。尤小菲越來越優秀，越來越漂亮。從前她找工作的時候，就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要有發展前途，要能學到東西，同事必須優秀，大半年下來，她就像脫胎換骨，瘦了，頭發長了，會打扮了，穿露小腿的裙子，笑起來的時候溫柔堅定嫵媚，氣場十足。她說是在俞新面前重新亮相，一舉奪回愛情的時候了。

我送她去，其實是走路送她到地鐵口。

在地鐵站口，她轉頭沖我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俞新，要不想重新讓她當自己的女朋友，就是瞎眼了。

俞新沒瞎眼，因為尤小菲去了，回來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吐氣揚眉，春風得意的。

我還是懶得工作，干脆收拾東西，回了溫州的家鄉，關掉一切聯系方式，再沒有和尤小菲聯系。

就這樣，四年的光陰過去了。

4

我不是從前那個樣子了，在家鄉，我結婚了。

我偶爾會想起尤小菲，大部分時候想不起。有一次到北京辦事，遇到俞新，他不想做蟻族，已經和家在北京的本地姑娘戀愛了，怎么會和尤小菲復合呢？說起尤小菲，他問“你還記得吧？”我說還記得啊，怎么了。俞新說大學的女同學基本都結婚了，只有尤小菲，是一個人，她找了你很久，哦不，是一直找你。俞新說那時候，他也幫忙找。還輾轉要到了我溫州老家的電話號碼，電話是我老媽接的。老媽一直希望我別在北京漂了，應該是沒有告訴我，甚至瞞著我換掉了電話號碼，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罷了。

其實在一天天的相處中，尤小菲已經不再愛俞新，轉而愛我了。她覺得我人很好，心地好，沒什么物欲，沒什么物欲的男子，就不會那么現實，像俞新那樣，為了房子車子始亂終棄吧。她說我很好，唯一的缺點是整天玩游戲，太不上進了，所以她總說自己喜歡依靠自己雙手，上進的男人，她甚至設計了那次重新見俞新來刺激我。

說到那次見面的時候，俞新說他有些緊張，尤小菲說你緊張什么啊，你那么現實，我也不想和你復合了。其實我來見你，就是想刺激刺激程飛。

沒想到我走了，而且一去便沒有音信。

5

俞新聯系了尤小菲，就見到她了。

她還是那個樣子，也有點不一樣，比起從前，還是年紀大一些，眼角有一些滄桑了。

看到我就笑，說那時候真傻，為什么要這樣刺激我啊，既然愛，好好說出來多好，就有幸福的大結局了。

她相信我是愛她的，那一夜喝醉了，我們唯一的那一次，我一遍遍說愛她，一遍遍地說，多得她都數不清了。

我送尤小菲回家，車子停在她家的小區樓下，看著她走進去，孤單的背影。她走了一段，還跑回來，我連忙把車窗搖下來，“知道你結婚了就好，我也會安心找我的另一半了，不要擔心我，你一定要幸福啊。”她說。

我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小，胸口的地方有點疼。

我想起晚上見面的時候，尤小菲說我是她遇到過的最好的事情。因為我，一直到現在，她都相信愛情。尤小菲說我沒有什么物欲，其實我也有，我就是太痞太懶，看起來像沒有罷了。再說了，就算我有一點喜歡尤小菲，回到北京又能怎樣呢？還不是窮日子，和青梅竹馬的富二代女友在一起，少奮斗多少年啊。

胸口越來越劇烈地疼痛，我的眼淚慢慢流了下來，我明白：原來我也愛過她，但是我失去她了，我失去她，并不像她以為的，是因為關于俞新的誤會，而是因為人性的自私，怯懦和涼薄。

我再沒有和尤小菲聯系，我希望她盡快忘記我，希望她幸福。

尤小菲給了我那么單純美好的愛情，隱瞞真相，保留她對那段愛情最美好的回憶，是我這個自私的男人，最后能為她做的了。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