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書更疏

榮榮

癡迷

我沒看開的光景一遍遍勒索著內心，

它耗盡了我的力氣和耐心，讓消亡提前上路。

我有的是流離失所的愛，

有的是骨肉撕痛和分隔。

為何還不釋然?

你走了很久，我仍沒有流淚，

悲傷太高遠了，眼淚要翻山越嶺。

看

因流云過多而陰晴不定的天空

讓多少仰視者內心搖晃

偶爾我會順著濃枝密葉去看

讓它的陰影也斑駁在我的內心

更多時候我只低頭走路

有人就這樣走到了天上

這個曾經的仰視者是否在更高處

俯瞰著天空并有了造物主的憂患?

儀式

要有一個倆人的宗教

他是她的晨香她是他的暮鼓

要有秋風茅屋和一次真正的絕望

印證人心的脆弱

要有一場場簡短的性事

她虔敬向上他五體投地

還有見證者平心靜氣的沉默或反對

這樣他們才互為花朵在大地上行進

并共同完成被磨損著的愛的凋謝儀式

五節芒

杭州灣濕地那大片的五節芒

帶著秋冬的肅殺之氣

如果沒有足夠的蒼涼并為之戰栗

我不會長久地愛撫它們

不會將被它們割傷的風的皮膚

移植在內心讓一種痛抱緊另一種痛

奔喪

門板上這個枯干的老人

像一只巨鳥的標本

一塊厚手帕緊蒙著他的臉

像怕他會深吸一口氣然后飛走

裹了那么厚的農穿了那么緊的鞋

如果有翅膀一定被綁在看不見的暗處

他是誰昨天站在眼前

他們也會互不相認

我不認識這個被死亡束縛的人

我哭了

因為我找不到昨天的他了

桃花島

那些山盟海誓被刻上峭壁并重復演繹著

已逝的潮水

恩怨的水火已斷劍花散盡

失傳的還有那朵人面桃花

多少英雄壯志只抵得當年的一點風情

便有不思事秋的木棉在風里懶散

偶爾的浪花飛濺只合沉默或忘卻

小

告訴我你如何能將日子過得如此之小?

小成一朵花守一個更小的子核

他是到來的秋天

你出行的方式

陽光氣候和全部的傷痛

告訴我真的能如此簡單?

愛一個人讓他完成你與世界的親密

這唯一的歧途

女人花

這個傷心的人不說話

她的淚堵住了嗓子她的痛堵住了心

甚至不想與我交流

耳朵也堵上了

甜言蜜語總是眼前的銹劑

她不說話她將用多長的沉默

去抵御

真相的一步之遙?

傷害

那個被傷害的人現身了

像一個手藝人突然丟了手指

一只鳥突然丟了天空

她就站在門外

一個乞求者突然來到赤貧的世界

你又為什么哭

火爐上的水正開而明天的淚還在趕路

秋來書更疏

一個秋天我都被囚在波濤之中

那些丟在遠處的木片帆影

那些寫在流水之上的話

此刻的沉浮和掙扎仍不是終結

往回走

往回走三月飛花只關乎純潔

一伸手他就能握住星辰

這是高處的歡樂

少不更事的憂愁也是向上的

年輕的羞怯躲在云層之上

往回走再往回那么一點點

死亡多么遙遠

她裙下的春草蔓延

她原始的美就要躋身夏天

高過

他高她一頭但愛卻分左右

又一次他溫柔地俯身

她微啟的唇接住半天空的云彩

“再給我一次。”

“給一生不好嗎?”

“你要得起我就給得起!”

石榴花高過風中多子實的甜

終結者

那個終結者就藏在夜色里

這個硬心腸的人他的滄桑堵住了去路

他說苦海無邊他說回頭不是岸

他就要敵過最好的柔情

——那是否也是你?

我曾如此愛著你身上的女人和你

無法收拾的泛濫是淺去酒杯里的顯山露水

是夜晚全部的短暫和快樂

你還在停留這是激情過后

你留下的寬大衣衫

窗前的花已開敗了今春

賭氣和好再賭氣

有些事已來不及彌補

——那是否也是我?

天就要亮了再一次合眼

我看到了你的老年

一種漫長的病將耗盡你的意志

想象你的死想象你死而復生

重蹈悲喜往昔直到真正的厭倦來臨

直到你我眼里的千瘡百孔

被白日的憂傷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