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硯銘珍品多

麥保紅

硯銘是一種比較自由的文體，可長可短，亦詩亦文，能韻能散，豐富多采。但以短小精悍、味道雋永者為多。書寫硯銘的字體更是百花齊放，篆、隸、楷、行、草，無所不有。硯銘的內(nèi)容，大都是記錄刻硯者、硯主人、贈硯者，收藏者，鑒賞者對硯的贊譽(yù)，或?qū)Τ幹魅思俺幍牧鱾鳉v史等的評述，借以寄托思想情趣。因此，仔細(xì)地研讀、欣賞硯銘，不僅成為賞硯這門學(xué)問的主要內(nèi)容，也可從中獲得一定的歷史文化知識。

中國古代金石銘刻產(chǎn)生之后，隨著漢字使用日趨頻繁，書寫用具逐漸為世人所重，在硯上書刻銘文的風(fēng)氣應(yīng)運(yùn)而生。宋人所撰《文房四譜》之《硯譜》載：“昔黃帝得玉一紐，治為墨海焉。其上篆文曰：‘帝鴻氏之硯。又，太公金匱硯之書曰：‘石墨相著而黑，邪心讒言，無得汗白。”這雖是傳說的記錄，但說明硯銘的出現(xiàn)記是很早以前的事。史料記載，早期傳世的硯銘都為著名文人所作，如東漢文學(xué)家、“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硯銘：“墨運(yùn)翰染，榮辱見懲”。西晉文學(xué)家傅玄硯銘：“采陰山之潛璞，簡眾材之攸宜，設(shè)方圓以定形，鍛金鐵而為之。”由此可知，硯銘從誕生時起，已成為一種文學(xué)形式。而通過書與刻，又成為一種珍貴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了。

早期的硯銘，多為就硯論硯，是文人墨客用以贊美硯石的。初唐著名書法家褚遂良有一條端硯銘：“潤比德，式以方，繞玉池，注天潢，永年寶之斯為良。”上世紀(jì)50年代廣東出土的蘇東坡硯的銘文：“其色溫潤，其制古樸；何以致之，石渠秘閣；永宜保之，書香是托。”都是這類硯銘的典型。蘇東坡還曾寫下這樣的端硯銘：“千夫挽綆，百夫運(yùn)斤，篝火下縋，以出斯珍。”真實地記錄了宋代端州硯工采石的情形，寄托了作者對硯工的感激之情。

清人梁紹壬記述，民族英雄岳飛所用端硯，背部鐫其行書硯銘：“持堅守白，不磷不淄。”此典出自《論語·陽貨》：“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磷即薄，淄即黑，此意是必磨磷為不磷，洗淄成白，保持純粹堅貞。咸淳九年(公元1273)另一位民族英雄文天祥，得到友人謝枋得贈送此硯，欣然草書銘文：“硯雖非鐵難磨穿，心雖非石如其堅，守之弗失道自全。”這種“難磨穿”的毅力，“如其堅”的意志，正是文天祥愛國主義浩然正氣的寫照，也是對岳飛硯的最好繼傳和珍護(hù)，可謂銘如其人!這方具有史料價值的硯，清代著名詩人朱竹坨曾在另一位詩人宋犖的書齋里見到，并作了題跋。后來為革命老人李初梨收藏，獻(xiàn)給了國家。

硯銘后邊加鈐印章，是南宋后期至元代始興起的。這與篆刻藝術(shù)的發(fā)展有密切關(guān)系。明清兩代，金石書畫名家輩出，也極大地促進(jìn)了刻硯藝術(shù)和硯銘的創(chuàng)作。不少著名文人、書畫家都自己作銘書刻，千姿百態(tài)，不拘一格，賞硯之風(fēng)日盛。有些文人還把自己創(chuàng)作的硯銘收入文集。同時，傳世的“石鼓文”、“蘭亭序”等書法名作，也被摹刻于硯上，既作銘文，又增加了裝飾美。這個時期的硯銘，更多的是借硯抒情，因硯寫人，表露出一定的情思。明人王元珍的一方傳世端硯，背面書刻了近200字的一篇長銘。記述了清官包拯在端州作官，不取一硯的事跡，為包拯的生平增添了史料，堪稱硯銘佳作。清代書畫家、“揚(yáng)州八怪”之一的金農(nóng)，創(chuàng)作了許多硯銘，如《團(tuán)硯銘》：“硯如此不惡，面如此便俗，侏儒侏儒多飽粟，今之相者兮果無怍。”同他自己畫上的題跋一樣，表達(dá)出嫉世惡俗的情感。雍正、乾隆年間，山東膠州的著名金石書畫家高鳳翰書畫之外，精善刻硯。他的《硯史》一書，收有硯的墨拓160多件，實為硯譜，多有硯銘，在中國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在一方山東紅絲硯上書刻銘文：“美不美，鄉(xiāng)中水，何必乎，歙之黟，端之紫。”抒發(fā)了對故鄉(xiāng)一木一石的無限熱愛。光緒辛丑年(公元1901)，一代書畫大師吳昌碩，在一竹節(jié)形端硯背面書刻銘文：“竹不實，朋亦饑，閉門且寫感事詩。”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他對時政的感慨，足抵上他在畫上的一則題跋。硯銘的形式也活潑多樣，如清代學(xué)者朱竹垞的一方傳世端硯，背面上都是隸書銘文，下部卻刻了他的半身肖像，線條剛健均勻，使后人能識其神貌，不愧為珍品。

“戊戌變法”的核心人物梁啟超有一方湖南瀏陽的菊花石硯，是另一位力倡維新變法的名人唐才常所贈。硯上有譚嗣同寫的銘文：“空花了無真實相，用造莂偈起眾信。任公之硯佛塵贈，兩君石交我作證。”變法失敗，梁啟超出逃日本，此硯及藏書失散。四年后(即公元1902)，黃遵憲得到此硯，并補(bǔ)哀銘：“殺汝亡璧，況此片石。石到磨穿，花終得實。”硯銘刻后三年，黃遵憲去世，而這兩段銘文卻是中國近代史上維新派力圖變法、強(qiáng)盛祖國的真實見證，可知硯銘還具有重要史料價值。

硯銘這一獨特創(chuàng)作形式集文學(xué)和藝術(shù)于一體，具有詩詞所未盡的特點。正因為如此，就是在社會主義的今天，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家、藝術(shù)家也喜愛用硯銘來表述自己的志趣。1954年，陳毅同志曾手書夫人張茜所作硯銘：“滿招損，謙受益。莫伸手。終日乾乾，自強(qiáng)不息。為了工作，必須休息。”語言樸實無華，蘊(yùn)含真情實理，反映出作者的革命品德和情操。

從上述事例可以看出，現(xiàn)今的硯銘制作，更多地注意反映用硯者，收藏者的志趣和成就了，如同書畫創(chuàng)作一樣，逐漸由更多的寫實變?yōu)閷懸饬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