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證生產:淄博“新大”鋼制品懸疑

宿希強

山東淄博新大金屬制品有限公司是一家主要生產線材的鋼鐵企業，日生產盤圓鋼筋“500到700噸”。在其產品標識上，標注的是“低碳鋼熱軋盤條GB/T701-1997”——而這是國家質檢總局早在2008年已經廢止的老國標。廠方對此解釋是“生產工作失誤”，那“新大”產品僅僅只是標識問題嗎？

日前，本刊接到舉報稱山東淄博新大金屬制品有限公司無證生產，違規銷售盤圓鋼筋用于建筑工地，記者隨即前往展開了相關調查。

“新大”產品標識為作廢國標，涉嫌主銷建筑工地

據公開資料，新大金屬制品有限公司位于淄博市高新區衛固鎮傅山經濟園區，但這家工廠的位置幾乎可以用“隱蔽”來形容。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頗費了一番周折，最終發現這家工廠并沒有工廠大門，而是坐落在淄博齊林鋼鐵傅山有限公司的廠區內。

2011年11月11日，在“新大”廠區內，記者看到幾輛大卡車正在等待裝貨，卡車分別掛有魯B、魯G、豫P等牌照。

走進生產車間的辦公室，幾名工作人員正在整理文件。辦公室里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現在的貨供應很緊張，需要到供銷公司那邊調配才可以。生產車間辦公室所說的供銷公司就是傅山企業集團供銷公司，也是“新大”鋼制品銷售的主要渠道。

11月12日，記者聯系上了負責“新大”銷售的經理孫家農。

孫家農告訴記者，“新大”的產品主要用于建筑，“大部分用于建筑工地，”在膠東地區有很大的市場份額。“一天一個價，今天的報價是4410元（每噸），需要先打款，然后才能訂貨。”孫家農說，目前“新大”的產品供不應求。

在新大的生產車間，孫家農向記者展示了正在生產的產品，而在車間里，有兩部青島車牌的卡車和一部濰坊車牌的卡車正在裝貨。

記者注意到，“新大”的產品標識為“低碳鋼熱軋盤條GB/T701-1997”，而這一產品標準，是國家質檢總局早在2008年已經廢止的標準。

2008年，國家質檢總局發出公告《鋼筋混凝土用熱軋鋼筋產品生產許可證實施細則》（下簡稱《實施細則》），GB/T701-1997已被列為作廢的標準，如果是建筑用盤圓鋼筋，生產企業須執行新的標準GB/1499-2008。

而《GB1499.1-2008 鋼筋混凝土用鋼 第1部分：熱軋光圓鋼筋》現行標準，明確規定：“自本部分實施之日起GB/T701-1997《低碳鋼熱軋圓盤條》中建筑用盤條部分、GB13013-1991《鋼筋混凝土用熱軋光圓鋼筋》作廢。”

從產品標識來看，“新大”仍在按老國標生產，而這樣的產品顯然無法用于建筑。記者對此提出了質疑，但孫家農卻不以為然：“我們的質量沒問題，可以用于建筑，膠東很多地方都在用。”他甚至表示可以更換上新國標的標識，“如果需要新國標（標識）的話，我可以回去淘換。”他用當地方言說。

隨后記者前往淄博市質監局高新區監管處咨詢，就“新大”的產品標識問題，負責稽查的工作人員徐民說：“這個標識是不允許使用的。”他表示將責令企業更換新的標識標牌，并按照相關標準對產品質量進行抽檢。

記者對“新大”的產品流入建筑工地表示擔心，當詢問此前有無發現“新大”產品問題時，徐民稱，他剛調入開發區監管處半年的時間，并不清楚。

“標識有問題不代表產品質量有問題。”徐民向記者強調，將在開展相關調查后再向記者通報具體情況。

“無證生產與無證查處是兩回事”

在“新大”廠區，當記者詢問“新大”是否有生產許可證，能否提供生產許可證時，“新大”銷售經理孫家農表示，如果需要生產許可證等資料的話，可以提供。

但在淄博市質監局經濟開發區監管處，稽查工作人員徐民卻對孫的說法給予了否定，“‘新大沒有生產許可證。”

不過他表示，對于“新大”是否適用許可證管理，“有點拿不準”。

按《實施細則》，建筑用盤圓鋼筋納入生產許可證管理范圍，沒有取得生產許可證的企業屬于無證生產。

后來徐民又對記者表示，“新大”目前屬于無證生產，并且“新大”生產建筑用盤圓鋼筋也的確需要辦理生產許可證。

但是，他卻表示不能依法查處。“無證生產與無證查處是兩回事。”徐民解釋，國家質檢總局并沒有將《實施細則》的內容納入查處階段。

“是無證生產，但沒有進入查處階段，國家沒有下發查處的公告。”徐民說，“我們只能依法辦事。”

他同時表示，將“督促企業積極辦理生產許可證”。

“新大”產品被異地查處

11月12日下午，一輛車牌為魯G87528的車進入了記者的視野，貨車司機告訴記者，車上載有40多噸的盤圓鋼筋，“將運往濰坊市區。”

記者決定跟隨這輛車一探究竟。數個小時后，傍晚時分，記者發現這輛大貨車并沒有在濰坊市區停留，而是實際駛入了濰坊市寒亭區高里鎮后嶺村的一家小工廠。

記者隨即向當地工商部門反映了相關情況。當晚19時，濰坊市工商局寒亭分局消保科科長徐立明及相關工商部門工作人員同記者見面了解情況，當看到“新大”GB/T701-1997的標識牌后，徐當即表態：“這個是作廢的標準，現在不能用了。”

隨后，他聯系當地公安部門共同趕往現場，對違規產品進行查封。

當晚20時左右，工商局工作人員找到了買進“新大”鋼制品的那家工廠。記者現場看到，40多噸盤圓鋼筋共有近20捆，全部掛有標識為GB/T701-1997的標牌，其中一捆已經開始了冷拔絲。

徐立明當即安排工商人員封存現場，在近40噸鋼筋上全貼了封條。“GB/T701-1997的產品不允許在市場上出現，發現就查封。”徐立明對記者表示，“下一步將調查清楚查封貨物的來源。”

記者了解到，使用這批鋼筋的廠家是濰坊寒亭光富金屬廠，老板是張偉光。但其時張偉光并不在工廠。聯系未果后，徐立明表示，“這批鋼筋現在肯定是不能用了，我們先對其進行查封，稍后將做進一步調查。”

11月13日，徐立明告訴記者，“新大”方面來人解釋稱，“標識問題是生產工作失誤”，企業有生產許可證、產品檢驗合格證等材料，“但沒有現場提供”。

11月14日，徐立明給記者打來電話，他表示，由于涉及生產領域，已經將案件移交至寒亭區質監局。

隨后，記者聯系上了濰坊市質監局寒亭分局副局長衣光德，在電話里，衣表示，主要還是看產品是否有質量問題，將對涉案的鋼筋進行抽檢檢驗，嚴格依法處理相關產品。“大約一星期出檢測結果。”

產品流入建筑市場

11月22日，有關“新大”的產品問題有了最新進展。

淄博市質監局監察室張主任明確告訴記者，經相關調查，“新大”產品只是標識問題，其標識不規范，已責令改正，而經淄博市質檢所對“新大”產品進行相關檢測，“檢驗合格”。

11月23日，淄博市質監局高新區監管處稽查人員徐民也告訴記者，“新大”的產品是按照GB/T701-2008檢測的，經檢驗合格。

同日，濰坊市質監局寒亭分局副局長衣光德也致電記者，經濰坊市質檢所對“新大”產品樣品按GB/T701-2008進行相關檢測，“檢驗合格”。

記者查閱GB/T701-2008國標發現，這是GB/T701-1997的代替標準。“本標準代替GB/T701-1997《低碳鋼熱軋圓盤條》，與GB/T701-1997相比主要變化如下：適用范圍取消了建筑盤條，修改為‘供拉絲等深加工及其他一般用途的低碳鋼熱軋圓盤條……”

據此，即便是按GB/T701-2008檢測檢驗合格，“新大”的產品也應該不能流入建筑市場，而這和銷售經理孫家農“大部分流入建筑市場”的說法相互矛盾。

令人擔心之處也正在于此。

按銷售經理孫家農的說法，“新大”每天的產量為500到700噸，按照當天的報價，每噸鋼材是4410元，“新大”一天的產值大約兩三百萬元。

如果“新大”生產的非建筑用圓盤條大部分流入了建筑市場，這一責任和后果又由誰來承擔？

記者就此咨詢淄博市質監局能否調閱“新大”的銷售記錄，以確定其產品中有多少流入建筑市場，辦公室荊主任表示：“一般是不調查，除非企業有違法行為，立案查處時才調查。”

而當記者咨詢“新大”的產品是否能用于建筑時，濰坊和淄博質監局兩位工作人員的回答更讓人十分意外。濰坊市質監局寒亭分局副局長衣光德對記者表示：“建筑和不建筑的，用在建筑上就是建筑用，不用在建筑上就不當建筑用，我不太懂這個業務，應該是建筑上用，鋼筋不用在建筑上用在哪里？”他還對記者舉例說，“比如農藥是殺蟲子的，他弄回去可能喝呢是不是，這個很難說，有可能用在房屋上，有可能用在橋梁上，也有可能用在其他方面，圓盤條的定義就是圓盤條……”

淄博市質監局高新區監管處徐民則對記者表示：“我看這個標準的內容，‘拔絲或者一般用途，我們也不好理解，我個人理解，一般地也用于樓房、橋梁這些普通建筑，按理說蓋樓不行。”

他表示，不敢給“一般用途”下定義，“詳細說這個標準的含義，我估計要么請示國家標準委，要么是（咨詢）起草標準的人。”

他同時告訴記者，此前他對“新大”無證生產的說法不準確，按GB/T701-2008國標，“新大”不需要生產許可證。

不過，和官方不同，就“新大”的產品問題，有知情者認為，之所以難于查處是因為“有背景”。但這一說法記者尚未能證實。

公開資料顯示，淄博新大金屬制品有限公司是福建鑫海集團下屬公司，也是山西新大軋鋼有限公司的分公司。

目前“新大”的生產場地是在使用淄博齊林鋼鐵傅山有限公司的企業駐地，而齊林鋼鐵是傅山企業集團的子公司。

有說法稱，“新大”已歸屬傅山企業集團。銷售經理孫家農給記者的名片上赫然就印著“淄博傅山企業集團供銷公司”的字樣。就此，記者致電傅山企業集團官網留的聯系電話，接電話的一位男子用一個“是”字明確表示“新大”歸屬傅山企業集團。

傅山企業集團網站顯示，2010年，傅山實現工業總產值160余億元，利稅總額近10億元，榮列中國最大500家企業集團第360位，中國企業500強第447位，中國制造業500強第247位，山東省百強企業第58位，淄博市杰出企業。先后被授予“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全國鄉鎮企業集團”、“全國文明誠信示范單位”等榮譽稱號。連續多年保持了山東省“先進基層黨組織”、“基層黨建工作示范點”、“文明單位”等多項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