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的陽光

樓伊菁

如今已是上海一所著名高校博士的肖宇，永遠忘不了三十年前那個決定他命運的時刻；永遠忘不了三十年來，那個像母親一樣關心他、鼓勵他、指點他走上成功之路的康醫生。

不能毀掉孩子的理想

三十年前，只有4歲的小肖宇在玩面具時突然發現：自己的兩個眼角竟再也沒法對齊。父母抱著他，跌跌撞撞去求醫，診斷結果為右眼惡性腫瘤，要摘除眼球。

父母急了，肖宇可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啊，望著長相清秀、聰明可愛的兒子，父母簡直難以想象，摘除一只眼球的兒子會成怎樣的一副模樣！幾乎是在絕望中，父母四處打聽，獲悉上海瑞金醫院眼科（現瑞視眼科）主任康醫生，醫技高超，獲得國務院特殊貢獻獎，名揚海外。父母這時候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繩索，心急如焚地找到了康醫生。

小肖宇平時調皮搗蛋，天不怕地不怕，可看到穿白大褂的醫生，他還是本能地有點害怕，只能躲在母親身后，一個勁地往后縮。但他很快就被和藹可親的康醫生給吸引住了。康醫生的聲音很好聽，就像媽媽一樣親切溫柔。康醫生給他檢查眼睛時，手勢輕輕的，就像媽媽撫摸得那么輕柔、那么仔細。康醫生的溫文爾雅漸漸撫平了肖宇的惶恐不安，就像面對慈愛的媽媽，犟頭倔腦的小肖宇不再躁動不安地躲閃了。

康醫生告訴肖宇的媽媽，肖宇患的是一種良性Coats病，她建議保留肖宇的眼球，以免影響孩子今后眼眶的發育。不過，康醫生遺憾地說，肖宇的眼球可以保住，但右眼的視力已經沒法挽救了……

肖宇的父母啞然了，他們都是高學歷的大學教師，孩子是他們全部的希望。現在孩子將失去一只眼睛的視力，這意味著孩子今后從事諸多高端學科的機會也就失去了……

默然中，送肖宇一家人出來的康醫生語重心長地說：“不能毀掉一個孩子的夢想。你們一定要像培養一個正常孩子一樣培養他。”康醫生聲音不高，一席肺腑之言卻似振聾發聵的一擊，使沉溺在精神崩潰狀態的肖宇父母從絕望中清醒過來：現實是冷酷的，但他們必須面對現實，必須直面孩子的人生。回到家里，母親不再無助地抱著肖宇哭泣，她重又開始讓小肖宇學習繪畫、接受色彩。雖然孩子只有一只眼睛的視力，父母也要給他一個完整的世界。

要把磨難當成一份人生的財富

肖宇讀初中時，青春期的他，眼球開始變型，看上去與眾不同。青春期的孩子正愛美，特別是讀高中以后。當著他的面，別人雖不太關注他的缺陷，但只要一提起他，人們總會習以為常地指點他那無可回避的生理缺陷。這使他很痛苦，難免有種壓抑感，年輕的心靈籠罩著一層陰影。一種另類的感覺，使他在公眾場合幾乎抬不起頭來。痛苦，煩躁，無法排解的壓力……以至他明明在市重點高中畢業，高考分數達到了本科分數線，他還是“自知之明”地執意去讀大專。好在大專一畢業，他就如愿以償地在一所學校謀得一份打雜的工作。這時候的肖宇，只指望能早點自立。在他想來，自己先天不足（眼睛不好），不能跟他那些健全的同學們比。他只求不要成為父母的負擔。

每次去康醫生那兒復查眼睛，康醫生總會慈愛地詢問肖宇的學習和生活。見康醫生至今還保存著他小時送給她的畫：那還是肖宇剛學畫時臨摹的畫，畫面上，一棵幼苗正在破土而出。只有自己的長輩親人，才會這么珍惜它啊！肖宇覺得心里暖暖的。在慈母般的康醫生面前，肖宇總是無話不說，他坦誠地道出了心里的苦悶。康醫生推心置腹地把自己患癌癥開刀前后遇到的問題，她又是怎么想的、怎么處理的，一一講給肖宇聽。當康醫生將她始終沒有停止自己的理想追求，終于戰勝病魔又能夠給病人治病的愉悅講給他聽時，肖宇只覺得心胸豁然開朗：是啊，人生路上，每個人都難免遇到挫折，遭受磨難，康醫生成功地將這些挫折和磨難當成一種寶貴的人生經歷，一份不可多得的人生財富。接受現實，才能在處理好現實問題的前提下，創造自己所要的生活，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康醫生還用她的人生理念開導肖宇，人就要像樹那樣站在那里，不被病魔嚇倒。厄運降臨時，如果你能夠始終保持這種心態活著，才會有希望；如果你能夠挺過去，心理很健全，你就會有作為。

從康醫生那里出來，肖宇感到眼前分外明亮。他不能不感嘆：康醫生這把年紀的人了，患肺癌開這么大的刀，從死神邊緣轉了一圈回來，可她依然活得這么光鮮，這么成功。自己還這么年輕，更沒有理由抱怨生活。于是他振作起來，朝氣蓬勃地投入新生活。

做一點別人不能做的事

肖宇在學校打雜十年，在職讀了本科，又升任工程師。有一個時期，肖宇在當網絡管理員之余到處給office上課，教網絡中級班準考證之類的專業課。當時社會上熱衷于“一切向錢看”，“有錢就是硬道理”，肖宇順應潮流地向家庭、社會證明自身價值，表現為賺錢。20歲出頭的他，業余時間瘋狂地教書，創造了一天能上九堂課的紀錄，甚至連雙休日都搭進去了。拼命地講課，但凡可以開的課他都教，只求多教書多賺錢，展現他的能力。

然而，康醫生并沒有為肖宇津津樂道的教學紀錄而欣慰，她一針見血地對肖宇說，雖然你現在可能會多賺一點錢，但這對你的素質提高毫無意義。可能到后來，你現有的技能很快又會被新生事物所取代，你所教的東西也只有被拋棄。康醫生語重心長地開導他，不能滿足于做匠人。你還年輕，應該去創造一點新的東西，為社會做貢獻。人生總是要做一些有價值、有意義的事情的。她諄諄告誡肖宇，“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她還給他講解諸葛亮原詩的意思，啟發他，要設法去尋求突破，才能提升自己的價值，要去做一些別人不能做的事，體現你的自身價值。

在康醫生的激勵下，肖宇臥薪嘗膽般考碩。打了十年的雜，相比當年的同學，人家早已在讀完本科又碩博連讀，完成學業；而他在職讀碩、攻博，顯然比人家慢了許多。然而，肖宇找回了自我，就不遺余力地追尋自己的理想，讀完碩士，他不但考上管理學博士，又攻讀了計算機專業的博士。他始終銘記著康醫生告誡他的話：“如果覺得這件事是缺陷就接受它。”“必須接受現實，別人看你的缺陷也好，不看你的缺陷也罷，你只求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這樣，與小他十歲的博士生在一起拼搏，肖宇感到生命重又充滿活力。

由于眼睛的缺陷，肖宇的空間視覺差，平時很少運動。他做工程師，長時間坐在電腦前，更是難得動彈。一個偶然的機會，肖宇發現康醫生業余時間竟然還在跳舞，這使他很受鼓舞，康醫生都七十多歲了，不但戰勝了絕癥的威脅，還能如此有尊嚴、有情趣地活著。他想他還年輕，更應該像康醫生那樣活出人生的質量來。要像正常人一樣地生活，必須有健康的體質作保障。肖宇決心加強運動，增強體質。他抱起了籃球，每天練習三步上籃。功夫不負有心人，肖宇練習了2000多個三步上籃，感覺身體很好了。

而今，到康醫生那兒，肖宇如數家珍的是他指導的碩士研究生已經能發表世界一流的論文了。而在培養和指導學生時，肖宇也像康醫生當年萍水相逢地幫助他一樣，不但在學術上、在數據材料上無私地提供給學生，甚至學生去外地開會，他還會幫著湊錢。肖宇頗為自得地告訴康醫生，他想方設法，給他的碩士研究生找了一個大一點的池子。他形象地比喻說，待他的學生長大一些，再給他換一個更大一點的池子，讓他再長大一些……于是，這個學生去香港交流半年，又到微軟研究院學習一年，作為交流學生又到美國學習半年……肖宇深有感觸地說，是康醫生開啟了他的心，他也要像康醫生那樣，去開啟別人的心。

愛的陽光

三十年過去了，在康醫生的人生理念影響下，在她人格力量的引導下，肖宇堅強地走出了一條成功之路。而三十年來，康醫生始終像母親一樣地關懷著他、溫暖著他。

由于右眼沒有視力，肖宇的這只眼球看上去發白。康醫生及時提醒已經20歲的肖宇，該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康醫生推心置腹地對他說，設法去裝一只假眼，否則你找對象可能會有影響的。想想看，你未來的丈母娘會怎么樣看你？康醫生參加全國會議期間，得悉哈爾濱二醫大有位技師做假眼很有經驗，已成功做了2000例，她就帶上肖宇登門求醫。

肖宇只覺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世上恐怕只有母親才會替他想得這么周到啊！肖宇接受手術后果然找到了女朋友，他特地帶著女友登門拜訪康醫生。當康醫生看到肖宇帶來的漂亮女孩時，她會心地笑了。而肖宇那個漂亮的女朋友，現在已成為他的妻子。

（注：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