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與你有關(組詩)

賀穎

創作談：

我相信文字的靈魂是信念、情懷和使命。一切詩者于詩的書寫，絕非人的選擇，而是詩，或者說是上帝、是美的選擇；一切于詩的表達，不過在完成一種神圣的使命。于詩，我遙望源頭的純粹與溫暖、神性與高貴，也做著最真誠的記述，并夢想與最初的詩和詩的最初略有趨近。

十一月

沉入河水中的泥沙

滑向大地的最深處

被縱橫的水草

和時間覆蓋

我有金子做的心

刻滿秘語，久已失傳的

秘語，像十一月的光

作為一次短暫的抒情

摒除雜念，并在一夜之間趨于完美

我傾心種子的修養方式

傾心種子對養分、氣候和居地的選擇

種子始終是大地上的風雅和謀略

隱秘的思考

冬初是種子的黃金階段，是良機

在天剛破曉時計劃春天

在陽光下審度真理和美德

而在入夜時

則浮出泥土

仿佛大地上一顆顆天資聰穎的星辰

禮物

你是大地上的光

我卻在黑暗里行走

十一月，我是靜止的船

懷念尚未遠去的蛙鳴

我是水，是涼涼睡夢

是水面上的波紋

一會兒聚攏在一起，一會兒消失在遠方

我是夜色中回家的那小孩

我的村莊人煙稠密

成山的麥垛和玉米

羊群好奇地頻頻張望

炊煙在日落時

伸向沒有云彩的天空

十一月，我在夜幕中凝望星群

冬天像水一樣

不聲不響迷散在群星之間

十一月你是大地上的光

我卻在黑暗里行走

我是一粒種子的漫長流轉，是期冀

是或多或少的失眠

和隱憂，是你掌心上新添的那條掌紋

和骨頭中，日夜拔出的疼

立夏

傾心于在比較中

生活：三月和四月，四月和桃花

前一天與

后一天摯愛的勇氣和差異。紫桑葚的率真

是這樣奇妙的現實

與其說是對焦慮的視而不見，不如說

是一個關于立夏的秘密傳言

一樹繁花，誰能說清哪一朵

更為奧妙精深，而哪一朵更布滿缺陷

或更無禮些?對天空注視太久

顯然是冒昧的

而同時也是獲得深刻

與智慧的最佳抉擇

山頂的小微風和云層

被徹底遺忘了。神仙草決意

避開立夏的高度警覺

或對誘惑

聽之任之

或接受流行的陳腔濫調

哪怕一場忽然襲來的

粉黃色暴雨的荒誕與不經，以對抗

命運中越來越完整的

遺忘，以及

過于簡單草率的，種種情節

我渴望像玉米和甜瓜一樣

在溫暖的晴日里，一點點生長

一絲絲累積

愛意和骨肉

銘刻

風在深秋，自我尊重的過程

我要像背著青草的牧羊人

我們是共享萬物的

向每個路人索要智慧和謎底

以歡快的方式表達

死與活的區別

在你懷中，我安于虛弱和不完美

安于生長

和你的體溫

不打量傷口，和掉轉方向的雁群

承認愛的無辜

我像蘋果、土豆和葡萄藤一樣

閉口不談與泥土的血緣

方舟

白露，多么偉大的視角轉換

這些年輕的舉動

出于驕傲，而非虛榮

它最明顯的標志

是要求被愛

是對無法解釋與晦暗不明的寬容

白露

不再是秋天的結果，而是動機

秋天是神秘的

是注定永世寂寞的

那一船爛漫山花

慈悲不只是期待霧靄的消散

也是持續不斷地愿意

將已有的一切交出

我冒昧地品評一條船，推斷

藏匿其間的水、愛情

和它隱秘的欲望

或者是一次引誘……

最深沉最亮白的那顆星，得到

向往已久的戰栗與精致

而我則好奇

這些顯而易見的、共同的善

有哪些相似之處?

接近優美

鳶尾草

在白露時交出牙齒和腸胃

選擇獨處與自由

像我膝蓋中

一處小小的疼

有著與風濕相同的屬性

天愈涼，愈憂傷

難道不是因為你

我認領了

指紋中關于遠方的暗示?

曾經如黃昏時分

水面上飄過的音樂

那些冒險的刻意的嘗試

花掉我一半力氣，另一半

我留作迷路時保持鎮定

對節氣的承諾

應該有個道德的前提

節氣的愿望

是草原上羊群的普遍幸福

如果稻草人或流浪漢

堅持對云霞背后光明的恪守

不像我，木板一樣輕飄飄浮于表面

勢必會發現愛

最終將擺脫不快而接近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