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美
創(chuàng)作談:
我總是問自己:你今天仰望天空了嗎?你有多久沒看見星星了?季節(jié)在變換,你不想到林子里走走嗎?——對于詩人,大自然里永遠(yuǎn)有他取之不盡的財富。萬物閃著光亮,散落在自然之中,在造物主那里,它們皆有屬于自己的名,盡管以你淺俗的悟性,能“正確”叫出名字的那么少,而你的眼睛早已熟悉它們的樣子,心靈早已和它們那么親,這一切皆因了你本性中的真善美,總能在它們身上找到最好的注釋。美好的事物本身就是一首圓滿自足的詩,它的形態(tài)、光亮、氣息、精神,無不透著詩性的和諧。詩人的天職就是借助人類慣用的語言將它翻譯出來,并且,盡可能地以“直譯”留住它的原貌和與宇宙最相通的部分。
春水
沿著春水蜿蜒的走向
沿著蛇引領(lǐng)的路線,神秘花園
像麗人,等在陽春三月
四季的開篇總讓人欣喜
你讀著勝利的太陽、潰退的殘雪
柔風(fēng),種子,芽苞——嬰兒之笑靨
青草的馬車載著盛裝的蝴蝶
奔跑在重生路上,只為
趕赴——前世的邀約
多么浪漫的愛情傳奇
結(jié)局恰如你期待的一樣美好
而你多么開心——跟神想到了一起
陽光
從夢的廢墟,宛如雛鳥
從碎裂的蛋殼里
站起來
又一次,我看見
枯槁的枝頭擠出顏料
到處桃紅柳綠。倦寐的
大地,突然轉(zhuǎn)過好看的臉
讓燕子興奮
我們愛
美的誘惑從四面包圍過來
設(shè)下圈套。再次溫柔地
律動,隨起伏的潮汐
蛋
一個古老的生命符號
——對我來說,沒有比這
更簡單,然而,更猜不透的謎
生物學(xué)家那里可有驚人的業(yè)績?
——發(fā)明了一只人造鳥蛋,
還是直接造出一只會下蛋的鳥?
對此,鳥兒們從不枉費心機
好像猜謎是人類的怪癖
而它們,只管把“謎”擺在鳥窩里
孵化期,每只蛋都帶著圖騰似的表情
每只蛋里都藏著不一樣的秘密——真的,
“不是所有的雞蛋都能孵出小雞”
蘋果樹
我不是神靈,不能保證:
我活著,你就活著——
我死了,你活得更好
另一種情形是:
我活著,你從沒活過
我死了,你永遠(yuǎn)不死
想說什么呢——
不過是把眼前的一棵蘋果樹移到一首詩里
不過是為它喚來詞語的綠葉、月光和小鳥
此后,在光陰的金色果園里
看你開出雪白的詩意之花
我以血灌溉,你用自然的意志結(jié)果
蜜蜂
用怎樣神秘的“8”字舞
某位同伴將你引到園中
——艷陽正好,槐花甜蜜盈盈
裝滿你的蜜罐吧,換取你的妝奩
怎樣甜美的歌兒升起在更甜的心
快樂地忙碌,身子彎成少女的眼
可是啊,神怎樣編排了那另一種命運
瞧,那少女的臉頰布滿斑駁的樹影
嘆息將身體像瓦罐一樣抽空
夜晚多么遙遠(yuǎn),霓虹燈做著白日夢
怎樣的光陰要一寸一寸挨過
怎樣的美酒映出她凋謝的臉孔
蟬
呼喊什么,它們——
摟著樹枝,拼盡氣力——
整日整日,不倦渴饑——
呼喊什么,到底——
呼喊者這般焦灼——
被呼喊的,裝聾作啞——
聲浪持續(xù)上漲,仿佛——
樹林已被淹沒,迅速——
漫進(jìn)十層樓房,天哪——
到底在做什么,它們——
這龐大的歌隊在烈日之下——
慶祝生,慶祝死,還是愛情——
睡蓮
睡蓮睡著,于錦緞的眠床上
枕錦緞的水枕——
且睡,且開——仿佛一句夢話
仿佛——瓷白的靈魂之花
從深暗的淤泥——
升上清朗的水面
仿佛——橘紅的愛情之火
從幽邃的內(nèi)心——
升上蒼白的臉頰
仿佛,一種思想——
來自池塘自己的沉思
我們相視而笑。陣雨驟至
銀杏樹
窗外,一棵銀杏樹
用金黃的呼喚
招引我——走出書齋
站在天空下,近距離
欣賞這——《秋》的景致
油墨芳香,引來懷舊的甲蟲
我相信,這是世上最真的杰作!
一棵樹創(chuàng)作了它自己,并宣稱
一切對它的臨摹,皆為贗品
而這杰作不為人的欲望收藏
也不被運往蘇富比拍賣
樹,有權(quán)毀掉它——在秋風(fēng)的游戲中
層
星,星星,繁星——
最遠(yuǎn)最貧窮的山莊
也頂著一片最富麗的夜空
這便是我眷戀鄉(xiāng)間的理由
眷戀往昔——那么強烈地召喚
一個永夜:眼眸、珍珠,芳唇、花瓣兒
舒展的四肢盛開在弱草中
愛的甜蜜混和了野芹的氣息
被夜風(fēng)稀釋,融化進(jìn)崇高的星系
這最初和最后的財富,終將
陪伴我,乘上風(fēng)中的舟子
——繁星升起在新的棲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