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的失誤

朱燦

艾略特曾說：“時間總是時間，地點總一直是地點，而且僅僅是地點。”

就好比每一個三月，我們看到，它的身后總跟著驚蟄的春雷，跟著比意志還稀薄的雨水，跟著比煙花更凄迷的桃紅柳綠……也好比每一個地標，即便是經歷了更名、改姓，但它們仍舊一直坐落在最初的地方，不曾轉移。

然而，當我們聽過那么多從公元前就開始生根發芽的傳說；當我們看過那么多從滄海變桑田又或者從桑田變滄海的奇觀，我們真的還能說時間和地點僅僅只是時間和地點么？

正如幾千年后的今天，《詩經》里的那些河流，依然在華夏大地上細水長流：淇水、渭水、漢水，每一個名字背后都牽扯著各個朝代的柳月殘風，每一個地點上空都縈繞著那些漸行漸遠的暮鼓晨鐘。

除此之外，無論是說起位于羅霄山山麓那個被合稱為“萍瀏醴”的地理單元，還是那個多年前就曾被用作戰場的太行八陘，甚至喜馬拉雅山和西藏阿里，或者是那個從公元前138年就開始建城的西班牙城市巴倫西亞……我們會發現，自己就像是被祖先隨手扔進了迷宮的孩童，在時間和空間共同編織的人文漩渦里，雄心勃勃地想要看清我們從哪里來。

沒有參照，也沒有索引。對于我們來說，每一個年代和具體的地點都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秘密。它們的存在，就像人類自己的存在一樣，需要被證明。而解釋，就是完成這種證明最好的方式。事實上，從神話到科學，再到如今的人文地理發現，我們所致力于的正是對這些散落在時空深處的若干個秘密的解釋。

穿過時光的迷霧，我們會重返清朝末年萍鄉、瀏陽、醴陵起義的現場，去觀察、觸摸和感受那些刀光劍影、流離失所的猩紅歲月；也會返回15世紀的歐洲，去到世界上最大的藏骨庫巴黎地下墓室，去辨認那些深埋在黑暗中的靈魂。不過，浮光掠影式的回顧和緬懷并非我們的目的，相反，我們回頭看只是為了尋找答案，來解釋為什么偏偏在這里而不是別處曾發生了這些戰亂和故事。

為了更好地理解人類與我們腳下的這片大地之間的神秘關系，我們不僅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也用想象力和情感去揣摩蒼茫大地間的過往人事，并以此來拼湊出人類過去的軌跡。而總有一天，我們也會成為別人的記憶和過去。所以，我們不僅專注歷史，也專注于更加鮮活的此時此地。

當象群的滅絕危機像一道閃電，照亮了全球各個象群聚集地，非洲和許多東南亞國家再次引起了人們的關切。我們需要知道象群的困境是如何形成的，又該如何去擺脫這種困境。當然，還有那些生活在某個地區的人群，他們正以怎樣的姿態和時間、地點發生關聯，又在以怎樣的方式賦予這些時間和地點以意義呢？

為此，我們不僅要看到時間和地點，還必須進一步深入那些被遮蔽了的時間和地點。因為時間會流逝，而地點也會被遺忘。如果要反抗這種遺忘，并與日俱增地留住我們對這世界的眷戀，最好的方式就是：解釋我們的時間和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