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英
西藏歸來,頭頂的天空盤旋著炎炎酷暑,一個個熱浪流連忘返,炙烤著人們的耐心。酷熱的天氣很容易產生慵懶情緒,想要寫的進藏感受便一再被擱置下來。近日,偶爾翻看西藏拍的照片,竟然是一種隔了年份的感覺。我有些恍惚了,一再追問自己:你真的去過西藏嗎?若說沒去過,一些情景又歷歷在目,特別是那些干凈的色彩和神秘的文化,經常會在我心靈間穿越;若說去過,可我又很難捕捉住它的神髓。
對于生長在中原內地的我們來說,西藏是遙遠和陌生的,“神秘”是我們心里給那片雪域圣地貼的標簽。在踏訪西藏的旅途中,我一直在尋找屬于這片古老而神奇土地的獨特之處,尋找它令人心動和神往的真諦,尋找它千年以來的美與痛。
一坐著火車去拉薩
從暑熱難耐的北京飛到西寧的時候,西寧大風降溫,大家都加了衣服上火車。這幾年出門多,各種交通工具都經歷過多次,早已沒有了新鮮感,可是這次卻真的有點興奮。火車上果然播放著《坐著火車去拉薩》,之所以喜歡這首歌,是因為它讓我有了一種渴望,渴望如歌中唱的那樣“醉在神話天堂”。今天,這個渴望終于實現了,大約同行的朋友們都有同樣的感受吧,大家的情緒都很高。
出了西寧以后,路兩邊有了星星點點的油菜花,這個季節看到油菜花,心里一下明快起來,那是春天的色彩呀。看過湖南湘西3月的油菜花,那時家鄉還是春寒料峭,農歷6月,家鄉田野里到處都是玉米,嚴嚴密密的青紗帳,那是另一種色彩。我們扒在玻璃窗前亂拍一氣,但是行進的列車,還有厚厚的玻璃,拍出來的效果差了點。資料上說青海的門源是夏季油菜花種植面積最廣,開花周期最長,景觀最為大氣和波瀾壯闊的風景區,每年的6月中旬是花開季節,西起青石嘴,東到玉隆灘,北到與甘肅交界的冷龍嶺,南到大坂山,油菜花綿延幾十公里,像金黃的大海一樣。車窗外的油菜花雖然不是門源的,也沒有海一樣的氣勢,足夠讓我們想象。
看風景看累了,大家便聊天。不知誰挑的頭,和車廂里幾位貴州姑娘開起了玩笑,姑娘們很大膽,竟然敢和我們的男士擁抱,掀起一浪一浪的笑聲。平靜下來再看窗外時,就看到了草原,野花星星點點,黃色、紅色、紫色,十分惹眼。那些野花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問別人都說不知道是什么花,忽然想起有朋友曾說,在西藏,所有叫不出名的花兒都可以稱為格桑花。好美的格桑花,我都舍不得眨眼了。那天下午我們經過了柴達木盆地,看到了察爾汗鹽湖,它是中國最大的天然鹽湖,也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內陸鹽湖之一。7月的太陽把遠處的湖水幻化出粼粼波光,隨著列車的行進,湖面也在變幻著光和色,美輪美奐。導游說風和日麗時,碧波萬頃的湖面,有時還會出現變幻莫測的“海市蜃樓”。后來還經過昆侖山口,望見了雪山和冰川,一碧如洗的藍天下,雪山巍峨壯美,給我一種心靈的震撼。
火車進入可可西里無人區的時候,天還沒亮,等到天亮的時候,只看到了大片的荒原和沼澤地,還有白茫茫的雪山,好在大家一起努力,藏羚羊終于被我們看到了幾只,它們在鐵路附近或專心覓食,或追逐嬉戲,或凝望列車,那么可愛,真是高原上的精靈。早晨最有趣的事情是當我們洗漱時,發現瓶子里的水、乳乃至牙膏都自己跑出來了,可能是高原壓力減小了,它們也耐不住好奇心了,想出來看看。列車駛過青藏線最高點唐古拉山口,地面開始有了植被,兩邊的風景漸漸地蔥蘢,牛羊也開始多了起來,過了那曲,村子和房子越來越多,還經常可以看到在草地上干活或休息的牧民。明亮的陽光照著草原、雪山和牛羊,那是我想象中的高原圖畫,讓人迷醉。火車繼續行進,穿過一些長長的隧道,當兩邊的房屋、樹木、耕地漸次出現,我感覺到,神奇的拉薩就要到了。腦子里又涌上了那首歌:“坐上了火車去拉薩/去看那神奇的布達拉/去看那最美的格桑花呀/盛開在雪山下……”
二走進神奇的布達拉
2010年7月4號,是一個大晴天。藍色的拉薩河,唱著歡樂的歌,從“日光城”邊奔騰向前,兩岸的垂柳,迎風擺動,仿佛是向遠道而來的客人招手致意。我們沐著燦爛的陽光,來到拉薩河畔,站在布達拉宮廣場,仰望神奇的宮殿,它面水依山,巍然聳峙,氣勢磅礴,蔚為壯觀。遠遠望去,只見宮殿層層疊疊,紅白相接,白宮呈“凹”字形,紅宮居中,使布達拉宮形似雙手捧著一座佛塔,在遠處綿延起伏的群山的襯托下,顯得莊嚴神奇。高高在上的金頂,被陽光映照得熠熠生輝,顯示著它的至高無上。
在拉薩,無論以何種方式行走,陽光都會將你涂進巖畫,讓你感受高原坦蕩且輝煌的情節。面對布達拉宮,我打開雙手,閉上眼睛,身體里承接到的全是陽光。拍了不少照片,我知道,留在相機里的是一張張姿態各異的形象,可留在我心里的,卻是我與高原的對話,與陽光的對視,與佛法的對接。
有人說,“布達拉宮本應是天上的宮殿,是為了成全人們的信仰,才降落在瑪布日山上”。在廣場,我已深深感受到了這一點。布達拉宮前有許多磕長頭的藏族人。他們散布在布達拉宮四周,有的是一群,有的只是一個人,但他們磕頭的方向是一致的,都是面朝布達拉宮。他們雙手合十,高舉過頭,然后移至胸前,再掌心朝下俯地,最后全身俯地,額頭輕叩地面,同時口中念著六字真言:“啊嘛呢叭咪哞”。布達拉宮前人來車往,熙熙攘攘,但他們旁若無人地一遍一遍重復著這些動作。我們來時,他們在磕,我們走時,他們仍在繼續。在西藏,還經常能看到走著磕長頭的人。這是一種堅韌的信仰,也是一種感人的艱苦修行。
布達拉宮用紅、白、黃組成了宮殿外部的明亮顏色,色彩和諧,層次分明。白宮是達賴的寢宮,紅宮是歷代達賴喇嘛的靈塔殿和佛殿,分別是“政”和“教”的象征和代表。白宮的白色象征恬靜、和平,黃色的金頂象征圓滿、齊備,紅宮的紅色象征威嚴和力量。
走上窄窄的木樓梯進入白宮,一到長廊,就聞到一股特殊的香味,這應該就是藏香了。說實話,我有點不習慣這種味道,但這種幽香,似乎有著特別的魅力,使人產生神秘、虛幻、肅穆,甚至如入仙境的感覺。這種幽香仿佛能陶冶人的心靈,進而加深人們對佛祖的信仰。許多信徒一進經堂,還沒有看見佛像,一聞到藏香的芬芳,就趕緊雙手合十,雙目緊閉,默默祈禱。白宮是達賴喇嘛的冬宮,也曾是原西藏地方政府的辦事機構所在地,高七層。位于第四層中央的大殿,是白宮最大的殿堂,是達賴喇嘛坐床、親政大典等重大宗教和政治活動場所。第五、六兩層是攝政辦公和生活用房等。最高處第七層兩套達賴拉喇嘛冬季的起居宮,由于這里終日陽光普照,故稱東、西日光殿。
紅宮,主要是達賴喇嘛的靈塔殿和各類佛殿,靈塔殿共有五座,分別是五世、七世、八世、九世和十三世。各殿形制相同,但規模不等。五世達賴靈塔高十四米多,是布達拉宮內最高的靈塔之一。藏族人稱這座靈塔是“贊木林耶夏”,意思是價值抵得上半個世界。唯一在布達拉宮中沒有靈塔的是“情歌圣手”六世達賴倉央嘉措,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是一個迷霧重重的人物,他當時身為西藏政治、宗教領袖,身份地位獨特,但他顯然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那種高僧,他的詩和他傳奇的人生經歷,使他從高高在上的法臺上走了下來,進入了民間。他之所以被世人珍愛,不僅僅緣于他的六世達賴之尊位,更主要是因為他身上洋溢著的“人性”。這種“人性”在他的詩歌里得到了憂傷而又得體的表達:
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這佛光閃閃的高原/三步兩步便是天堂/卻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過重/而走不動。
我用雅魯藏布江/滔滔不絕地思念著她/我用圣山的祥云/默默地證悟佛法/如果從一個地方出發/能同時到達兩個相反的地方/我將騎著夢中那憂傷的豹子/冬天去人間大愛中取暖/夏天去佛法中乘涼。
這樣的詩句讀來讓人蕩氣回腸,足夠塑造一個謎一樣的倉央嘉措。其實,倉央嘉措的詩歌和他的故事,在藏族民間有許多版本,人們甚至在他身上強加了許多光環,來反映普通人無法實現的人生憧憬,來寄托一些美麗樸素的民間感情。不管是哪一種版本的六世達賴喇嘛,他總是與其他達賴喇嘛不同,他是一個沒有被宗教和自身特殊身份禁錮的活生生的人,一個充滿靈性的靈魂,才能夠在民間永存。
殿中還有幾個小靈塔,它們都是未成年就死去的達賴,好像是當時攝政的大貴族怕他們成年掌權,所以先下手把他們弄死了。我默默地為他們祈禱,愿他們的靈魂永遠在天堂。
建造布達拉宮所用的材料,除土木石塊之外,還有一種叫馬鞭草的植物,它是藏區特有的一種植物,給它涂上僅有貴族才能使用的紅色,放在墻體里,不僅節省了土石等原料,還在整個建筑里發揮著減震抗壓的重要作用,顯示了古藏人非凡的智慧。導游說盡管經過多次統計,現在依然無法準確地說出布達拉宮有多少房間。這與西藏按柱子的多少來計算房子有關,布達拉宮錯落疊壓、復雜錯綜的建筑設計,也給準確的計算帶來了難度,以至于直到現在,宮內依然不斷有新的房間被發現。布達拉宮充滿了神秘玄妙,它究竟還有多少未知的秘密,還有待于專業人員研究。布達拉宮內不準拍照。在迷宮一樣的紅宮與白宮中轉來轉去的時候,我不辭辛苦地聽導游講的每一個字,恨不得沿著他講的每一條線索,奮力抽出墻內的每一根馬鞭草,將它們展開成紙,看上面是否有依稀可辨的字跡,讓我能更多地了解這座神秘的宮殿。
布達拉宮,承載了太多的文化和文明,傾注了藏民族全部的信仰。不管用多少文字都無法形容她的好、她的美、她的燦爛,即使是全無信仰的人來到布達拉宮,也會禁不住對她肅然起敬。
莊嚴的布達拉宮,靈動的西藏都在它心中。
三圣地拜佛
“昭”是藏文音譯,是佛的意思,大昭寺三個字譯成漢語就是“供奉大佛的神殿”。而在拉薩,藏族人也喜歡將以大昭寺為主的八角街一帶稱為“拉薩”,藏文意思是圣地、佛地。如果說布達拉宮是拉薩的標志,那么大昭寺就是拉薩的靈魂。據說,每天清晨,圍繞著大昭寺、八廓街、布達拉宮,轉經的人川流不息,很多僧人也在大昭寺附近擺開架勢,向過路的人唱經化緣。大昭寺著名的喇嘛尼瑪次仁說,“到拉薩沒去大昭寺就等于沒去拉薩”,由此可見大昭寺在拉薩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
我們來到大昭寺時是下午,門廓的紅柱旁,有一群磕長頭的藏民,他們有年紀大的,也有年輕的,有男的,也有女的,有衣著光鮮齊整的,也有衣服灰暗破舊的。但他們都神情虔誠專注,反復俯身趴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詞。我走近他們,試圖聽清他們在祈禱些什么,可進入耳朵的聲音根本不足以滿足我的好奇心。我想,這或者就是一種信仰,一種精神寄托吧。門廓下堅硬的花崗巖石塊,被朝拜者們用手掌磨出了光滑閃亮的槽溝,得經過多少人長年累月,不停息地摩擦,才能弄出這樣的痕跡呢?
進了寺門,是一個天井式院落,導游介紹說是藏傳佛教中“格西”(藏傳佛教中的高級學位,相當于博士)的產生地。傳昭大法會期間各大寺廟的僧人云集此院,觀看被寺廟推選出的杰出僧人進行激烈的答辯。院落東側有數排酥油燈,長明不滅,石板地面浸潤著一層酥油,腳踩上去有一種粘粘的感覺。酥油燈后面就是大昭寺主殿的正門,大昭寺最早的建筑就是從這個門開始的。主殿是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建筑,由于多年的摩擦,門口的石頭地板已經光亮如鏡了。進入大殿左右各有兩尊巨大的佛像,左側為紅教創始人密宗大師蓮花生,他本來是印度的佛學家,公元八世紀進藏,在他入藏以后藏區開始出現密宗;右側是未來佛。
在大昭寺,最神圣的殿堂是釋迦牟尼殿。殿里供奉的是唐朝文成公主從長安帶來的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像,這尊佛像應該是最早進入西藏的宗教圣物,在藏民心中是最神圣的佛像。無數藏民千里迢迢從家鄉出發,磕長頭來到拉薩,就是為了目睹這尊兩千多年前佛祖的真容。佛像如此珍貴還因為世上只有三尊釋迦牟尼等身佛像。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在世時反對偶像崇拜,不立寺供像,在他臨終時只同意以自己三個不同年齡時的模樣塑像,并親自為塑像開光加持。這三尊佛像中,以十二歲時他身為皇子的鎏金銅像最為精美與尊貴。后來佛像從古印度流入中國,又經唐代文成公主帶入西藏。藏族人認為見到這個佛像和見到一千多年前的佛祖沒有區別。
領隊聯系了當地統戰部門,我們被特許進入佛像坐落的鐵柵欄里。我雙手合十,虔誠地繞佛像轉了一圈,再沿著佛像側面的臺階上去,用手觸摸了佛像的手和腳,然后按照佛教的要求叩頭跪拜。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滿了敬仰之情。在聽導游講解的時候,我看到一對拜佛的藏族老人,他們風塵仆仆,衣服灰暗,一看就知道是行長路來的。在佛像前他們旁若無人,每次叩拜都是五體投地。等他們轉過身來面對我的時候,我的眼淚一下就涌上了眼眶,我從來沒見過那樣飽經風霜的臉,臉上的皺紋深刻而清晰,每一條皺紋里都裝滿了風塵,臉色黑里透紅,讓人想起高原土地的顏色。我想把他們的形象拍下來,可大殿里不準拍照,我一直看著他們離去,心里忽然覺得特別凝重。
站在大殿里,我久久地凝視著佛像,這尊佛面容慈和,色彩美艷。尤其是眼睛,彎彎長長的,中部微微凹陷又順著臉部的輪廓挑上去,好似能看透世間所有的是非與悲歡。藏族人民用自己特有的方式,來供養這尊佛像,佛像的佛冠和衣飾遍鑲寶石,華麗無比。
與佛像相互凝視的那一刻,我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佛”的本意是覺悟者,望盡三生輪回路,求到的不就是一顆安寧無爭之心嗎?拜佛的藏族老人求到了,他們把人生的所有艱難困苦都留在了朝拜的路上,回去以后他們定是心情安詳,生活幸福了。
說到覺悟,說到幸福,我們不能不說到文成公主。當年,一個大唐皇族女子,十六七歲的花季少女,在幸福還是災難、盛開還是枯萎的擔心與期待里,告別家鄉、父母、親友以及溫暖的生活,走上偉大而艱險的成婚之路。從公元641年告別長安,到公元680年離開這個世界,她在西藏生活了將近四十年。我們無法知道她的內心怎樣接納那片洪荒寒冷的莽原,也無法知道她怎樣只身面對一個語言不通而又桀驁不馴的民族,更無法知道她怎樣克服難耐的缺氧、寒冷、孤單與迥異的生活環境,我們知道的是她帶給了松贊干布和他的吐蕃民族無私、博大而又持久的愛。在三十多年的人生歲月里,她以女性特有的情感,體察著吐蕃人民的苦難與需要,領悟到在政治與物質之外,人民還需要精神的依托與撫慰。于是,她把愛升華成了佛法,把融入著自己母愛的佛教精神在高原上傳播開來,她的悲憫與博愛,就是她給那片土地的最珍貴的奉獻。她把作為一個女人的情感世界和無處傾訴的心理歷程,一個女人的孤獨與憂傷、需要與思念,都化成了奉獻的幸福。多少年來,在西藏,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文成公主,她和松贊干布的婚姻佳話,已成為漢藏交往史上的重大事件,一千三百多年過去了,藏族人民至今仍把她當保護神一樣,與松贊干布一起供奉在各個寺廟。
大昭寺還有一尊特別的神,她就是藏族人的一位重要女神班丹拉姆,也是唯一的一位女護法神。她不僅是大昭寺,也是拉薩城和達賴喇嘛的保護神。在大昭寺三樓的護法神殿里,她火紅的頭發倒立著,三只眼怒目圓睜,手持裝滿鮮血的頭蓋骨,坐在掛著尸體的騾子背上。據說她以前是閻王的妻子,與閻王有一個兒子。由預言得知,她的兒子日后會變成佛教的敵人,迫害佛教信徒。于是她殺了自己的兒子,并剝了皮做成鞍具套在騾子上,然后騎著騾子逃出丈夫管轄的地域。看著這位兇猛、暴烈、猙獰的藍色女神像,我感到一種肉體和靈魂的共同震撼,她的故事和她的形象都充滿了傳奇色彩,令人拍案,令人難忘。班丹拉姆亦稱“吉祥天母”、“吉祥天女”,藏傳佛教中她不僅是護法神,還是世界欲愿之主。在苯教中也是一位受尊敬的主神,神通廣大。又稱為“榮耀女王”,有大吉祥功德于眾,系眾神之首,眾佛之母,藏族信徒認為供奉她可以除災難,使人興畜旺。離開時,我回頭再看,在時明時暗、搖曳閃爍的酥油燈影里,護法殿顯得陰森恐怖。
殿外天井里,一群喇嘛手舞足蹈,好像在熱烈討論什么,特別是不斷拍擊手掌的“啪、啪”聲,異常響亮。一問才知道是喇嘛在辯經。辯經大約屬于小喇嘛復習功課,就是主持老僧布道講經以后,下了課要復習消化,你問我答,鞏固記憶。提問者每當發問,側身后傾,右掌拍打左掌,噼叭有聲,答對了是一種拍手方法,答錯了是另一種拍手方法。我站在一邊看了半天,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看得出他們非常投入,一個個表情生動,眼神真誠,有時遇到難題答不出來了,就一臉迷惘,讓旁觀者也為他們著急。小喇嘛辯經時生動的形體動作和面部表情,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出了大昭寺,看到一群轉經的老人,他們右手搖著轉經筒,左手捻著念珠,轉經筒在旋轉,念珠在旋轉,腳下的路也在旋轉。轉經之路,也是輪回之路。他們穿過古老的街巷,在夕陽的光輝里,邁著執著的腳步,仿佛能夠走穿歲月和光陰。他們用這種方式修福積德,祈愿在輪回的路上,獲得一個美好的未來。
四納木錯,你是最美那首歌
7月6日一早,我們從拉薩出發去朝拜納木錯圣湖。納木錯離拉薩一百九十公里,位于當雄和班弋縣之間。拉薩到當雄走青藏公路,與青藏公路并行的是著名的天路青藏鐵路。傍著青藏公路的是堆龍曲河,河床淺淺的,時寬時窄,窄時如江南的小溪,寬處亦能看到波浪翻滾。河邊是悠長的青稞地,青稞們從眼前匆匆閃過,西藏燦爛的太陽照在青稞葉子上,反射出一縷縷明晃晃的光芒。遠處是高高的山峰,閃著銀光的雪山夾雜在其間。山和路之間散落著一些小村子,坐在行進的汽車上看到的房子都有點矮小,大多是土石結構,房頂上插著五顏六色的經幡。
車子漸漸駛進了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大地顯得如此空靈清凈,蔚藍的天空下白色的云霧掩映著雄偉的群山,綠色的草原上,有星星點點的白色巖石和沙礫,在陽光下奕奕放光,剛才還時隱時現的遠方雪山也漸漸露出了美麗的容顏。牧人和他們的牛羊悠閑地點綴在草地上,就像散落在綠毯上的珍珠。一些藏式的平房和牧民的帳篷漫不經心地從車窗外滑過,偶爾也會有只山鷹在山崖邊借風翱翔,一切都讓人心胸安詳而又充滿期待。大約在走了一個半小時的時候,導游讓大家下車活動,說要上山了,一會兒到達此行海拔最高點,要大家放松一下。
車外,有一點微風,空氣很清醒,草原上還有一條細細的河袒露在陽光下,遠遠看去像一條發光的銀項鏈。空中一朵朵白云詭奇多變,遠處的群山在蒸騰而起的濃霧淡煙中宛若海外仙境。走近小河,水清淺寧靜,藍天白云映照在河水里,是一種遙遠而立體的美景。大家選了各種角度拍照,我也照了幾張。后來看那照片,是一種寧靜的美,讓人心里特別干凈的那種美。
“那拉根山口”是前往納木錯途中的最高點,車到山口時,導游讓大家活動十分鐘,說不能多停留,時間長了怕受不了。大伙不約而同地涌到有“海拔5190米”標志前留影。山口的風很大,雖然是7月盛夏天氣,而且我已經把帶去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可還是感覺很冷。山口的風中有一種硬生生的涼意,戳得人渾身緊張。看看標志前等著拍照的人還有不少,我放棄了在那里留影的想法,喊了幾個朋友到山口的經幡陣旁邊照像。一串串經幡在風中獵獵飄揚,藍、白、紅、綠、黃五色布分別代表著藍天、白云、紅火、綠水、黃土,也被解釋為自然中的金、木、水、火、土。五色經幡在冷風中呼呼地舞動著,那是藏民向上天傳送的誦經聲。
從那根拉山口到納木錯,還需下山繞個大彎后再穿過茫茫草原才能到達。車在下坡,遠遠就能看到雪峰環抱下綠洲中的納木錯。在湛藍的天空映襯下景色美得醉人,那一灣藍色寧靜、優雅,像一位剛剛揭開面紗的純潔少女,讓人仿佛進入了夢幻世界。又拐了幾個彎,兩塊高大怪石迎面而立,一塊石上“納木錯”三個大字赫然醒目,納木錯到了。我腦子里忽然涌上了藏族歌手索朗旺姆那首歌:“光 水光 波光 湖光 雪光 霞光 佛光, 全都印在你的臉,望 遙望 遠望 期望 盼望 凝望 仰望, 你都讓我一路神往。山那邊,云下面, 尋找我夢中的雪蓮,跟著風,跟著云, 我的家在天之顛。美麗納木錯,神秘納木錯,你是最美那首歌。”來西藏之前,下載了好幾首有關西藏的歌,反復聽了,感覺很美,這是其中之一。
怕高原反應,下車后不敢快走,也不敢大聲歡呼,悄悄走到湖畔,靜靜地站在那里,看水,看山,看天,看云。水深藍而明凈,清澈透明,是那種高原的寶藍色,在陽光映照下,又蕩漾起深淺不同的淡藍、淺藍、灰藍、墨藍,凡與藍相近的所有色彩都呈現在了湖面上,藍得奇麗,藍得豐潤,藍得迷人。第一次看見如此連綿的藍色、如此充滿神韻的藍色,心里忽然有一種回歸自然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熱淚盈眶,真想跳進納木錯的懷抱,大笑、大哭、大叫。湖邊,水浪一層層翻滾著,各色各樣的小卵石干凈而漂亮,水邊沒有青苔,湖中也沒有水草。站在湖邊,我感到了自然的博大,感到天地合一的靜謐。抬頭看天,湛藍的天空,水洗一樣澄明,白云不斷變幻著姿態,以不同的形狀爭奇斗妍。遙望遠處的雪山,白雪皚皚氣勢恢宏,峰頂的積雪,蒸騰出厚重而濃釅的云層,如浪滔千堆雪,從這云層之中,幻化出一朵朵或團狀或片狀或絲縷狀的云彩,它們變化萬千,風情萬種。湖水、雪山、紅日、藍天交相輝映,組成一幅巨大的圖畫,綺麗而美好。
把雙手放在湖水中,能清楚地看見自己的掌紋,一股清涼迅速從肌膚傳到心頭,彌漫到全身。踏著湖邊細碎的鵝卵石信步游走,四周天光水色渾然一體,我忘卻了周圍游客的大呼小叫,耳邊只留下湖水蕩漾的聲音,這潔凈的湖水,瞬間洗去了都市的喧囂、旅途的勞頓。
納木措南面有終年積雪的念青唐古拉山,莽莽念青唐古拉山脈白雪皚皚,疊嶂東馳,氣勢如虹。傳說中納木錯女神是帝釋天的女兒,念青唐古拉的妻子。正是在念青唐古拉山雪水的滋潤下,她才變得分外妖嬈。這對戀人,千百年來就這樣不離不棄地相互守望著。納木錯湖面海拔4718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是西藏三大神湖之一,也是藏傳佛教的著名圣地,信徒們尊其為四大威猛湖之一。納木錯湖在藏族民眾心目中的地位至高無上,每年朝拜納木錯湖女神,是每一戶牧民家的大事。早在公元十二世紀末的時候,藏傳佛教高僧就到湖上修習密宗要法,并認為這里是“勝樂金剛”的道場,始創了羊年環繞納木靈湖之舉。無數藏民虔誠地來到納木錯,不為游覽,只為轉湖。據說如果能繞湖一周,便能得到淵博的知識和無量功德,并可舍去各種惡習及痛苦,最后獲得正果。因此每到羊年,便有成群結隊的圣徒翻山越嶺,哪怕一路乞討而來,也要順著三百多公里的湖岸線轉湖。人們或手搖轉經筒,或磕著等身長頭,那種虔誠無不令人感動。一般藏歷羊年的四月十五朝拜會達到高潮,屆時僧俗云集,甚至還有印度、尼泊爾的佛教徒長途跋涉趕來朝圣,更為納木錯增添了神圣的氛圍。
我們去的時候,不是轉湖時節,游人也不算多,但湖邊能看到數不清的瑪坭堆,堆著轉湖人數不清的愿望。我不是信徒,但我很想轉湖,繞納木錯一周是三百二十八公里,不為別的,只為體會漫漫六百多里高原朝圣路,經歷6月飛雪、烈日暴曬、狂風肆虐和風餐露宿,那應該是一種靈魂的蕩滌、人生的歷練。可惜,我只是一個游人,行程匆匆,無法實現這個愿望。
面對湖水,心不僅安靜,還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干凈,沒有憂傷,沒有興奮,也沒有浮躁。仿佛滾滾紅塵都已經留在那根山口的那一邊,熟悉的生活亦恍如前塵往事。凝望湖水,浩瀚無際的湖面在清風中泛起層層漣漪,被陽光幻化出瑰麗的色彩,神話故事中的納木錯女神仿佛就隱身于這些色彩中,美麗迷人。真想就這樣靜靜地與她對視,坐到地老天荒。
湖邊幾個藏民牽著牦牛供游人拍照,同行的朋友們經不住誘惑,也共同選了一頭白牦牛,大家輪流騎著照相,我也照了。
就要告別納木錯了,心中依依不舍。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用什么文字來描繪和形容納木錯才算恰當,所謂“圣湖”,那是信徒心中的膜拜,所謂“仙境”,要靠人們的想象才能鮮活起來,而對于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來說,面對她,能夠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浮華都褪盡,所有堅強的外殼都去掉,所有的一切都還原,成為最本真、最原始的自己就已經足夠了。
五美麗林芝,扎西德勒
去西藏之前,把西藏想了無數遍,能想到的有關青藏高原的美景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在我的印象中,西藏一直以蒼茫野性而引人神往,但我真的沒有想到過林芝,不是不想,是真的想不到,想不到青藏高原還有那樣靈秀的景色。林芝靜臥在喜馬拉雅山脈、念青唐古拉山脈和橫斷山脈的懷抱之中,都說林芝是西藏的江南。7月7號一早,我們就收拾行裝下“江南”去。
伴隨我們一路的是緩緩流淌的拉薩河,還有奔流不息的尼洋河,兩條河都是雅魯藏布江的支流。從拉薩到米拉山口,是沿拉薩河逆流而上;從米拉山口到林芝,是沿尼洋河順流而下。拉薩河是拉薩市的“母親河”,從拉薩的南部蜿蜒而過,灰白色的河水緩緩地流淌,隨著陽光被不同深淺河水的折射,水面呈現出不同的藍色。尼洋河是工布人民的“母親河”,傳說中是神山悲傷的眼淚匯聚而成,綠波見底,水色格外清幽明澈。越是湍急顏色就越綠,從嫩綠到翠綠。
高原的河流美在意境,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給人以靈動、輕松的好心情。拉薩河雖然渾濁卻能讓人心情平靜,尼洋河雖然狹窄卻能使人心境超脫。拉薩河像個歷經世事沉浮,處變不驚的不惑之人,一身滄桑換來性情穩重,尼洋河就像個厚積薄發、涉世不深的青年,一塵不染保持純潔和靈動。傾聽高原河流的聲音,你將成熟、聰明、坦蕩,生活的困惑與感傷隨水聲而逝。
路上停留的第一個地方,是松贊干布出生地甲瑪鄉,松贊干布是西藏家喻戶曉的民族英雄,他像佛祖和大德高僧一樣為藏族人民世代供奉。他的出生地甲瑪鄉距拉薩約九十公里,甲瑪意為百里挑一的富地,古時為群山環繞、水草豐足的圣地。我們只在有標志的門樓前拍了照,那里游人不多,感覺很清靜。上車以后我回味拍照時的感覺,好像怎么也不能把那個地方和大英雄松贊干布聯系在一起。松贊干布是西藏歷史上最著名的藏王,十六歲的時候,他就以一個英雄的膽魄,一舉平定了叛亂,毅然遷都邏些(今拉薩),并在其后經過十幾年的努力,創造了西藏歷史上最為興旺發達的美好時期。他有著高原一樣寬闊的胸懷,有著雅魯藏布江一樣開放的性格,他不僅精通騎射、角力、擊劍、布陣,而且擅長吟詩,熟記各種英雄的傳說,還能唱雄渾嘹亮的民歌。松贊干布,正像他名字的本意一樣,是一個偉大、正義、博學的英雄,所以他才能贏得文成公主博大而持久的愛。我以為他的出生地應該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起碼要有一種讓人難忘的感覺,不過這只是一種毫無理由的主觀意向,何況我們并沒有進到村子里面。不知道文成公主在她進藏三十多年的漫長日子里是否到過甲瑪鄉,依我想來,不管她到沒到過這里,在她心里,這里肯定是圣土佛地,因為這里養育了她仰慕和深愛的人。
米拉山口,海拔5013米,是去林芝路上的必經之路和制高點。米拉山是拉薩河與尼洋河的分水嶺,兩條河的流向相反,尼洋河自西向東流,拉薩河自東向西流,但最終都匯入雅魯藏布江。米拉山之所以著名首先是因為她是川藏公路必經之地,其次,地理上,她是拉薩河和尼洋曲河的發源地。米拉山口還是兩種氣候的分水嶺,從拉薩到米拉山口,是高原氣候特征,氣候干燥,植被多為高原草甸;過了山口,就進入了“西藏的江南”,氣候濕潤多雨,路旁多是原始森林,景色截然不同了。車在米拉山口停下,大家下車拍照。天陰著,有些小風,站在標志碑前拍照感覺冷颼颼的,但與那根拉山口相比,這里的自然環境顯然要好很多,空氣有一點濕潤了。山口海拔雖然高,可站在山口俯瞰群山,起伏的山巒間有青翠的綠色,山下的小洼里,晶瑩剔透的冰點綴在一片綠色之中,另是一番奇異的景色。山口和山坡上,同樣掛滿了經幡,一串串紅紅綠綠的經幡,被風吹拂著,發出沙沙的聲響,氣勢壯觀,讓人頓生敬意。米拉山口,是川藏線上海拔最高的山口,經幡的陣勢也最大。藏人們認為,寫滿經文的經幡,在風兒的吹動下,每飄揚一下,就象征著吟誦了一遍經文。佛說:“我們看不到風,但是我們知道有風,因為樹葉在動。”當動蕩不安的風掠過山口,親吻著經幡上的每一個文字,慈悲的菩薩一定能聽到人們的美好心愿。遠處的山峰,在云霧的纏繞下,若隱若現。近處的山坡,被經幡裝扮著,艷麗而又不失穩健。
一過米拉山,路就開始依著尼洋河行走,尼洋河越發清澈起來,河兩岸蒼翠的群山,碧玉般的河流,色彩鮮艷的藏寨村落,構成一幅幅如詩如畫的美景。尼洋河是那樣安祥、那樣寧靜,令人忍不住心動和憐惜。藏族傳說中,尼洋河是神山流出的悲傷的眼淚。我不知道尼洋河承載著怎樣的傷痛,但我能隱約感受到它平靜的表面下蘊藏著的某種力量,這力量打磨河石、沖刷兩岸、蕩滌靈魂。高原的河流,能夠拯救疲憊的靈魂,能夠吟唱隱秘的心曲,它收容了一幕又一幕人間悲喜劇。
中流抵柱,是矗立在尼洋河第一峽較窄的河道之中的一塊巨石,它兀然插于河中,背靠神佛山,形成“中流砥柱”,非常有氣勢。據傳說,此大石是“貞色德姆”修身養性、坐禪念經時的坐椅,被當地人供為“守護神”,每逢黃道吉日就會敬香朝拜,以求世間萬物生靈平安吉祥。中流砥柱上的石縫中生長著許多雜草和小樹,遠遠望去青郁而神奇。而此處的尼洋河激流澎湃、水勢洶涌,水石相映襯,景色甚是壯觀。我們下到河灘里,在亂石上跳來跳去戲水嬉戲,大家興致很高,紛紛從不同角度拍照。太陽不知什么時候從云層里鉆了出來,身上暖洋洋的,好多人脫去了外套。我獨自坐在水中的石頭上,耳邊雖然有河水嘩嘩的流淌聲,但心十分寧靜,望著對面青郁的大山,腦子里突發奇想,想在山坡上筑一間小茅屋,每天看山、聽水、種樹、采藥,萬一有一天修成正果,就飛上“中流砥柱”坐禪念經,讓周圍萬物眾生更加平安吉祥。
下午,我們在阿沛新村短暫停留拍了照以后,就去了卡定溝,觀看天佛瀑布。卡定溝是典型的峽谷地貌,山高溝深,奇峰異石,古樹參天。瀑布落差近二百米,飛流直下,雄偉壯觀,瀑布中一尊天然形成的大佛面目慈祥,時隱時現,天佛瀑布由此而得名。從溝內返出來時,我和幾個女友看中了一片細竹,對于竹子,我有一種天生的“情節”,我總覺得,竹林里彌漫著靈氣,彌漫著神秘,竹林滋潤著人們的相思,溫暖著人們的鄉愁,竹林里藏著無數詩情畫意,不管在哪里遇到它,我都有一種想要和它們親近的沖動。我們在那里大擺甫士,還把朋友的一件大花衣服換來換去輪流著穿,臭美了半天,拍了很多照片,有在竹林里的,有在路邊的,有撫著竹葉的,有依著竹竿的,現在看起來那是相當的多姿多采。
傍晚時分,我們回到了林芝地區所在地八一鎮。導游說八一的意思就是城里的漢藏比例為八比一,還有一種說法是這里駐軍多,有“兵城”之稱,因此叫八一鎮。坐落在川藏線上的八一鎮其實更像內地的某些縣城,西藏氣質在這里被化解得只剩下地理概念。鎮上都是新的樓房,寬闊的街道,但行人稀少,顯得冷清。
在八一鎮,最難忘的是廣場跳舞,那是晚飯后的一次集體活動。開始,大家都很矜持,機械地隨著音樂、跟著人群轉圈,最初的舞曲是集體舞,像我這樣沒有音樂細胞和舞蹈細胞者大有人在,我們這種人表情簡單、形體動作僵硬,除了傻笑就是看著別人優美的舞姿一臉羨慕。后來,我們被音樂和人群感染著,慢慢忘記了自己的弱點,也不管舞姿合不合規范了,反正都嘻嘻哈哈蹦跶起來。我們這個團隊,大大小小都是有身份的人,平時哪敢如此放肆。那一刻,大家放棄了矜持,盡情地釋放,甚至宣泄,反而都很可愛。我混在人群中笑著跳著,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童年,周圍的朋友都成了童年的玩伴,一切人世間的煩憂都拋到了腦后。真想留住那晚的時光,就那樣瘋下去。到結束的時候,每個人都是滿頭大汗,一臉喜色。那是去西藏以后最開心、最輕松的一個晚上。
那晚,美麗的林芝用她濕潤而溫馨的懷抱接納了我們,我們像一群玩累了的孩子,一頭扎了進去,很快就徜徉在了美好的夢境中。
六生命在綠色中顯得無比美麗
7月8日一早,我們沐著高原的霧嵐驅車前往魯浪。一路上霧色蒼茫,云山霧罩,朦朧中看見松柏樹直挺挺地立在山間,沿途還有白亮亮的山泉傾瀉而下。黃色、紫色、白色等各式各樣的小野花,漫山遍野地開著,晨露把它們點染得濕漉漉的,一切都很潤澤,很鮮活。望著車窗外的無盡綠色,心里忽然很想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羊,在山坡上吃草,在小河邊飲水,在樹林里休息,心里只有山坡、草地,眼中只有嫩草、小溪,整日徜徉在青山綠水間,每天簡單而寫意地生活。
到達魯朗林海觀景臺的時候,天空還在下著小雨,溫馨的霏霏細雨,將夏日的塵埃沖洗無余。遠遠近近疊青瀉翠,逶迤的薄云緊貼著樹梢、山頭,怡然自得地游走。細雨滴落的聲音由遠而近,時有時無,你不理它的時候它總在耳邊,可你要認真聽它時,卻又如同從另一個世界的入口處傳來似的細微而難以捕捉。
滿目的綠溫柔地涌來,滿目的綠無垠地涌來,滿目的綠自由地涌來。觀景臺下靜靜的樹林雨絲飄灑中宛若洗盡鉛華的清麗女子,素雅而耐看。林子后面是雨霧朦朧的山谷,淺淺的黛綠色如一幅水墨山水。呼吸著撲面而來的清新濕潤的空氣,傾聽林海的細吟低喃,心頭由不住浮起淡淡的喜悅,靈魂中珍藏的最直接、最鮮潤的感受飛騰盤旋,心中溢出大愛的溫暖。看天空,天似穹廬,籠蓋四野;想自己,心靈無羈,牧放云端。
站在觀景臺,開始還能看到邊界,一幅圖畫的畫框,后來綠色就無邊無際了。水珠般的溫潤從樹林那邊吹來,仿佛同時也吹來了悠揚的鳥鳴,聲音短促、抑揚、美妙,如同遇到了多年不見的好友,不是簡單的一句“你好”,而是一連串的“你好嗎你好嗎你真的好嗎?”遠山滿目青黛,山腰則是白云如帶如練,緩緩地變幻出不同的樣子。田間有人在勞動,不同的地塊形成了不同的顏色,就像彩色的拼圖一樣,其間一條清澈的小河在這里呈S形流過,兩岸的鮮花綠草織成了一幅巨大而柔軟的“地毯”,牛羊點綴其上,草樹叢中星星點點著幾處粗糙的木房子,旁邊有成片的黃色植物,不知是將熟的青稞還是野菊花。東面的雪山山勢陡峻,晶瑩的冰川逶迤在蒼翠的森林之上。沉靜而湛藍的河水百折千回,流向遠方。看著這一幅巨大的壯錦,恍惚間覺得自己已成了某間小木屋的主人,窗前有著大片大片屬于我的森林,每天都在林間幽靜的小徑上散步,鼻子里全是樹和草的氣味,陽光如發絲一樣從枝葉間飄逸在身上,自己的腳步聲和樹葉的沙沙聲美妙動聽。經常看花與樹的纏綿、云與霧的交融、風與雨的相伴,夏天可以唱著歌在小河邊洗衣裳,冬天可以喊著號子打雪仗。
在我們嘰嘰喳喳從各個角度拍照的過程中,小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云層越來越薄,太陽似要出來的樣子,身上不再冷了,脫去了外套拍照,另是一種感覺,溫暖而愜意。有幾個朋友穿起了藏袍照相,還裝模作樣地搖動著轉經筒,模樣滑稽可愛。有的仁兄拉了團隊里的美女分別穿了男女裝大擺甫士,有人在旁邊不住地抓拍,想來會有好多精彩的鏡頭,如果把這些照片永久保留下來,到老了再翻出來看,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此刻,我們這些平時忙碌疲憊著的人們,沒有憂郁,沒有焦慮,沒有煩躁,沒有抱怨,只有純正的生命,只有青山綠水的心情,只有激動而溫馨的情節。
在魯朗林海,我們認真拍了集體照。每當看到那一張張生動的笑臉,在西藏的一幕幕便又浮現在眼前……
離開林海坐在車上以后,我又一次沉靜在遐想之中:住在森林旁邊的小木屋里,每天都能感受彌漫在森林里的青郁與神秘,晚上躺在床上也能聽林子的信息,春天愉快而歡樂的顫栗聲,夏天柔和而美妙的絮語聲,秋天綿長而滿足的閑談聲,冬天羞怯而冷淡的喋喋聲。我喜歡一切樹木,因為人類的脈搏是陽光和土地,人類的血液是水和森林。
魯朗,藏語意為“龍王谷”,也是“叫人不想家”的地方。兩側是青山,山上由低往高分別由灌木叢和茂密的云杉、松樹組成“魯朗林海”;中間是整齊劃一的草甸,草甸中,溪流蜿蜒,泉水潺潺,頗具林區特色的木籬笆、木板屋、木頭橋以及農牧民的村寨星羅棋布,勾畫了一幅恬靜、優美的“山居圖”。我們下一個要去的地方就是魯朗牧場。
一路上遠望那綠色的山,一座座山峰像起伏無邊的綠浪,浪頭從山上卷向山下,又從谷底再漫上另一座山巔。
來到魯朗牧場,已是下午時分,天雖然沒有完全放晴,但云層很薄了,從云層的縫隙中能感受到陽光的熱量。山間的云霧時聚時散,與林海、田疇構成一幅幅夢幻般的圖畫。一切都沉浸在柔和、晶瑩的大氣中,線條很飄逸,色彩很浪漫。天地和諧,山水、樹木、花草相擁相融。
花朵散布在草叢中,高矮隨意,顏色相間,這些不知名的花朵,看上去很單薄,卻開得疏放、努力、自信。它們似乎生來就熱愛這草地的凌亂和自由,所以每一朵都舍生忘死且裊娜動人。坐在草地上,讓自己的心和身邊的綠草鮮花一樣,自由自在、蔥蘢活潑地生長,天地間一片亙古的和睦。遠遠的什么地方,好像有人在動情地歌唱,那聲音飄渺美妙,仿佛鑲嵌在了天地間。微風吹過的時候,草地似乎悠悠地動蕩起來,四處的花枝招搖著,仿佛接到了遠方傳來的喜訊,迫不及待地竊竊私語。
女人天生愛花草,同行的女伴們都忘情地散落在花叢中,拿著相機,不停地對著伙伴或者芬芳的花朵,沒完沒了地拍照。為了拍好,坐在地上、趴在草里,仿佛鏡頭里是心儀已久的安居之所。而我,徜徉在一片盛開的馬蘭花叢中,我深知自己很沒出息,這些細小的花兒已用它們的爛漫打動了我,我一再讓自己靠近它們,撫摸那些美麗的花瓣,它們讓我想起一些似乎遙遠的、已經忘卻的往事,心里無端地涌上一層淡淡的憂傷。從馬蘭盛開的草灘起身時,我感覺自己的心開始變成了其中的一朵,盛開,隨風搖曳,悄悄美麗。
草地旁邊,有一條小河,不寬但水聲清脆。有了這水聲,草地便有了長度,有了流動著的喜怒哀樂,有了悲歡離合的激情。河水依山谷而下,高高低低,彎彎曲曲,岸邊有一些小樹和灌木。河水悠然而散漫地流著,溫婉嫵媚,熠熠閃爍。有了這小河,牧場便有了故事,有了生命的鋪墊,有了美麗的證詞。一條小河,是一個萬物俱生、萬種風情、萬千變化的空間,它流動著歷史,載動著現實。在水邊站了一會兒,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期待,期待有東西順流而下,一朵花、一株草、一只小動物,最好就是一個漂流瓶,里面是陌生又熱情的情書,讓同伴們統統臉熱心跳,激情飛揚。
其實,在這滿溢著重重綠意的地方,河水始終是干凈的,我沒有看到水里有明顯的雜質。我們順流而上,一直走到一座小橋上,河的那面依然是綠的樹、綠的草。站在橋上,能看到的景全是綠色的,閉上眼睛,綠色一點一點進入腦海、心靈、血液,整個身體生動起來,一些曾經潮濕的心事,也變得郁郁蔥蔥,充滿了生長的渴望。我想,我是真的熱愛這樣的綠。我盡情地張開雙臂,擁抱著這綠的世界。好久沒有這樣的沖動了,生命在這樣的色彩中飛揚,顯得無比美麗。
離開牧場返回八一鎮的途中,我們還朝拜了世界柏樹王園林。那里古木蒼穹,幽靜深邃,一棵棵高大而古老的柏樹在斜陽中投下斑駁的陰影,風過處,連成片的枝葉搖曳舞動,嘩嘩作響,如有千年的精靈游曳在樹叢中輕輕吟唱。柏樹王距今兩千六百多年,樹高五十七米,胸徑五點八米,樹冠投影面積零點零七公頃。仰視這棵古柏,怎么都無法看清它的最高處在哪里,濃密的樹葉與鄰近的古柏相連已不分彼此。相傳柏樹王是苯教祖師頓巴·興繞米諾切的修繼生命之樹,樹周圍的鐵柵欄上系滿了白色的哈達,寄托著人們無數的希冀和祝愿。我默默祈禱著繞樹轉了一圈,看著它飽經風霜、歷經滄桑而依然挺拔粗壯的身軀,肅穆之情油然而生。兩千六百多年,經歷了多少風吹雨打,見證了多少世事變遷。離開的時候,回身再看園林,參天古樹籠罩在一片夢幻色彩中,面對它們,仿佛在面對一段古老的歷史,傾聽一個遙遠的傳說。
在高原上,原始和古樸就像是一首不絕的天籟,一首無韻的歌吟。這里的大自然應該還是一個沒有被打破的謎,它的神秘面紗還沒有被恩準去揭開,也許神常常會在遠處看著這塊神秘的土地拈花微笑,因為這里離神靈最近,離上帝說話的地方最近,真理與啟悟的天語,說不定就隱藏在這鋪天蓋地的綠色中,可惜我們只是短暫的拜訪,不能長久聆聽和領悟。
七心靈的穿越
人的一生,有美麗的相遇就會有無奈的錯過,錯過之后總會讓我們更加想念。從西藏回來以后,我一直覺得有很多遺憾,沒有到西藏的第二大城市后藏的日喀則,那里有歷代班禪駐錫地扎什倫布寺,那里有古老的文化、雄偉的寺廟建筑和壯麗的自然景觀;沒有到英雄城江孜,記得以前看過一個電視劇或者電影,劇名忘了,但內容是講宗山抗英歷史的,驚心動魄、可歌可泣,而且江孜還有著名的白居寺,擁有十萬佛塔和獨特的壁畫;沒有去“中國最美十大峽谷”之首的雅魯藏布大峽谷,那是世界上最長、最深、最大的第一大峽谷,那里有氣勢磅礴的美景。如果說神秘、雄渾、壯美的青藏高原是一本書的話,我們短短的一周行程,充其量就是看了它的一個封面。
也就是因為有了這些遺憾,才使我一直念念不忘,一直想要翻開那本書,看到更多的內容。對于我,西藏是一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那里的風土人情遙遠而陌生,在那樣嚴酷的高原環境下,藏族人民繁衍且生生不息,他們背負著千年的文化,追求著美好的未來,他們獨特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吸引著許許多多的眼球,也引發著千千萬萬的猜想。我不想讓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隨著時間流走,也不愿讓自己腦子里留下的印象變得淺薄,所以回來以后把新買的和原有的與西藏有關的書都翻出來讀了一遍,還看了一些與西藏有關的視頻,聽了不少西藏的歌曲,我只是想對西藏再多一些了解乃至理解。
想起西藏就會想起巍峨壯觀的布達拉宮。整個高原都處在它的威儀之下。回味它的神奇,仿佛在回味久遠的史詩,仿佛神靈已在宮殿里生活了千萬個世紀。仰望布達拉宮,就像仰望一個民族的魂魄,它就那樣依山而立了千萬個日子,它是民族信仰的執著堅守者,是雪域高原上生命和美麗的保佑者,是藏族人民精神生活的原點。對于高原上的人們,布達拉宮是他們溫暖情感的凝聚,是無盡的夢幻和永久的魅惑,他們人生路上的所有疲憊,都會被宮殿的香燭鍍亮,那里的誦經聲是他們心中最質樸、最靈動的語言,他們的心靈在那里因佛光沐照而充滿了靈性,充滿了愛。
想起西藏就會想起那些走著磕長頭的信徒。他們在做那些動作的時候,仿佛是觸及到生命的本質,那樣的堅韌、寬憫、深沉不可測。是的,信仰支撐著的生命,堅韌和盛大超出任何的想象,為了這種信仰,縱然歷盡艱辛,卻是心甘情愿。有一首西藏民歌是這樣描寫的:“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體量過來的,白色云彩是我用手指數過來的,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樣攀上……”在藏人心里,信仰是與生俱來的,如同吃飯、睡覺一樣自然的事情,世代相傳。很多的藏人,他們住在偏遠的山區,盡其一生,還一個心愿,變賣所有的家當,一步一磕頭,風餐露宿,很多人就那樣倒在朝圣的途中,沒有抱怨,沒有遺憾。
想起西藏就會想起美麗壯觀的五彩經幡。在西藏,隨處可見掛在山頂、山口、江畔、河邊、道旁、寺廟以及居民屋頂等各處的五彩經幡。這些經幡像彩旗似的迎風招展,飄揚出一片神秘的詩意。其實經幡是我們漢族的俗稱,西藏叫龍達或者風馬,多是用以寓指人的氣數、命運、五行。之所以被稱作經幡,是因為這些幡上面都印有佛經,在信奉藏傳佛教的人們看來,隨風而舞的經幡飄動一下,就是誦經一次,在不停地向神傳達人的愿望,祈求神的庇佑。這樣,經幡便成為連接神與人的紐帶。經幡所在即意味著神靈所在,也意味著人們對神靈的祈求所在,經幡寄托著人們美好的愿望。比較典型的風馬幡是長方形或正方形的五彩布幡或紙幡,五種顏色和上繪的五種動物,分別對應金、木、水、火、土,圖案的中央馬代表土,奔馳的馬背上馱有佛、法、僧三寶,右上方的動物是鷹或大鵬鳥,右下方是獅子,左上方是天龍,左下方是紅虎,風馬幡是以五行的循環往復,表示生命的經久不衰。經幡有長有短,圖案也各不相同,最長的經幡有五米長,上面印有佛經和鳥獸圖案,顏色或紅或白,一般掛在廣場、寺廟前的經幡桿上。短的經幡大多是呈藍白紅綠黃五色的方形經幡,上面印有佛經和鳥獸圖案,往往被穿在一根長繩子上,橫掛在人煙稀少的山口。掛在房頂上面的經幡是星火無字幡,由上面五塊藍白紅綠黃色的幡條和下面一塊單色鑲邊的主幡組成。隨風舞動的經幡又被人們稱作風幡。我喜歡經幡,不僅因為經幡在陽光下與藍天齊飛共舞,為高原增加了美麗、壯觀;更因為她還有一種動人傳說:據說經幡是由古印度女子身穿的紗麗演變過來的,在古印度,女子們都穿著薄薄的紗麗裙衫,丈夫遠離家門時,妻子扯下身上的一塊衣角掛在門口或樹上為其送行。隨著佛教的興旺,這紗麗變成了一塊塊薄薄的紗布,并染上了顏色,印上了經文和神像,成了今日的經幡。在雪域高原,如果沒有經幡,那么,這片天空可能會顯得過于空蕩了!
想起西藏就會想起神山圣湖。神靈在藏族人生活中有著相當重要的位置,他們認為神靈無處不在、無時不有,而且主宰著人們的命運。牧民借助想象的翅膀,創造了豐富多彩的神靈世界,給那些冷漠的不可征服的雪山和湖泊賦予了強烈的生命色彩,為它們編造了浩如煙海的婚喪嫁娶、生兒育女的故事,創作了人神相互交錯的多彩紛呈的精神世界。比如念青唐古拉山和納木錯湖的愛情神話就是其中的一個。他們不僅賦予山水以生命色彩和美麗神話,而且還讓神山圣湖為他們解答生活和生命中的種種疑惑。比如圣湖顯影,就是藏族人懷著純潔、虔誠的心境來到湖邊,尋求對自己的一些特殊問題的答案,每當這時就像有一種神秘魔力似的,在他們長久凝望的圣湖正中,會出現一些倒影,甚至出現一些幻影,這些幻影就能給善男信女的問題提供充足的線索。據說即使是湖面上蓋了一床雪被,忠實虔誠的信徒也決不會一無所獲。觀看圣湖顯影,這對一個外族人來說幾乎完全是天方夜譚。但在西藏,類似的情況卻非常之多。其實在藏族人心里,不僅是山峰、湖泊有靈,就連花草、樹木、房屋、水井都有靈性。我想,這是因為他們生活在令人生畏的自然環境中,許多災害讓他們束手無策,所以他們只能靠信奉神靈來解脫,只能祈求神靈的保護。“你的心里一定要相信一些東西。”他們說。
想起西藏就會想起純凈、鮮艷的色彩。西藏的色彩是簡潔的、強烈的,最是讓人無法忘懷的。大自然的色彩,本是最和諧美麗的搭配,可我們這些生活在追求現代氣息的城鎮里的人們,卻已經不可能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而在西藏,陽光赤裸裸地穿行于廣闊的天空與寬廣大地之間,生活在陽光中的人們,還能有什么偽飾與顧忌呢?于是我們看到的,便是色彩最鮮艷最奪目的世界:到處隨風飄動著的五色經幡,五彩繽紛的民居建筑與滿堂彩繪的藏家居室,斑斕奪目的寺廟壁畫和唐卡,鮮艷漂亮的藏族服飾,湛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雪山,清澈碧藍的湖泊,開滿杜鵑花與各色野花的山崗草原。而在西藏最讓我感動的是紅色,我把它叫作“高原紅”。無論是僧人穿的紅色袈裟或是布達拉宮的紅墻,還是藏族少女們以紅色為主的藏袍,總讓人感到有一種凝固的美,讓人揮之不去。在雄偉、寧靜、祥和的布達拉宮,腳踏著紅色木地板,手扶著紅色扶梯,滿眼是身著紅色袈裟的僧人,還有不滅的酥油燈,耳邊縈繞著如紅色一樣渾厚的梵音,你的靈魂會被紅色包裹出莊嚴神圣的執著。你如果到寺院看喇嘛辯經,那真是一場紅色的洗禮:綠樹掩映下,只見滿院紅色的喇嘛,在斑駁的光影中或坐或立,問答聲、手掌相擊的噼叭聲不絕于耳,千年的宗教,在這一片紅色海洋中生動地顯現著。深沉的“高原紅”,融入又凸顯于雪域各樣明媚的色彩中,在高原的土地上隨意穿行飄蕩,是那么充滿活力,那是一種只有生命才會有的活力,像火焰把生命的熱情在雪域高原盡情地燃燒。在西藏買了一串紅珊瑚項鏈,如果是沒有去過西藏之前,我肯定會覺得這樣的飾品太刺眼、太夸張,但現在我也會偶爾拿出來戴上,體會那種生命的情緒。在雪域高原生活的藏族民眾,他們的環境充滿色彩,他們的外表充滿色彩,他們的生活充滿色彩,他們的精神更是充滿了色彩,在一派奇偉的風光中傳續綿延,無窮無盡。
想起西藏就會想起那些隨處可見的瑪尼堆。那些沉默的石頭不僅意味著一種滄桑,更流露出一種滄桑背后的堅強,它們像苦海茫茫的墳墓,又像吉祥幸福的豐碑,它們不僅是一堆不動的經文,更是刻在石頭上的追求、理想、感情和希望。
想起西藏就會想起寒鐵一樣的高原蒼鷹。那些冰冷森然的大鳥,經常會像一道灰黑色的靈性之光,在不經意間飄然而至。它們在那片充滿神性、充滿原始意味的土地上翱翔,在無以言傳的愉悅和憂郁中肅穆地搏擊雙翅,融入碧藍如洗的萬里長空。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生活形態,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歷史傳統和文化精髓,藏族文化的優秀特征,好比是雪域高原上生生不息的格桑花,樸實美麗。那片土地上的人們,憨篤、熱情、從容,無論錐心刺骨的貧寒,無論天降滅頂之災,無論痛苦彌漫還是希望渺茫,他們都固守著冷靜的人生姿態,從不艾怨天地,從不責怪命運。他們有著高原一樣博大的胸懷,他們既能毫無遮攔地放牧于大草原,亦能莊嚴神圣地叩首于經堂前,他們多情、自由,他們敢愛敢恨,不懼挑戰。對于信仰的虔誠,對于生死的超脫,已經成為他們的生活習慣。
曾有人這樣描寫高原:人情與土地一樣純樸;生活與奶茶一樣濃香;雪峰與歲月一樣悠久;道路與天地一樣寬廣。有人說,西藏是圣潔神秘的;有人說,西藏是野性激蕩的;有人說,西藏是氣韻深厚的。其實去過西藏的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不同的西藏。無論你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去西藏,那里的藍天白云、青山大川,加上明媚的陽光,足以射透你的心靈,使你感到生命的神圣。當你行走在雪域高原,那些隨處可見的五彩經幡,那些金光閃爍的寺廟,那些虔誠長磕的信徒,都會從心靈深處穿越,心底的感動會令你淚水翻涌,這是一種圣潔的感動,單純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