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綿
盧溝橋事跡以后,我的家鄉河北省冀中區,縣城被日本鬼子占了,廣大鄉村成了無人管的空白區,因而土匪四起。離我們村最近的一伙土匪,在野地里搭起帳篷生活,到周圍村里搶糧、搶豬、抓雞,還搶大姑娘,不給就殺人燒房子。老百姓人心惶惶,一見土匪出窩就趕快逃跑。
正在老百姓求救無門的時候,呂正操帶著他的隊伍來了。有一天,隊伍背著槍,排成三路縱隊,從鄰村出來,向我們村走來,一邊走一邊唱歌:“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前面有東北的義勇軍,后面有全國的老百姓……”隊伍的排頭進了我們村,向鄰村望去還看不見隊尾。他們一來就把土匪收拾干凈了。還向老百姓宣傳抗日。老百姓真是把他們看成了救命恩人,把家里最好的雞蛋、白面饅頭送給他們吃。
很快,冀中區成了一片歡騰的景象,真是前所未有的軍民一家人。小學校又開學了,我們都去上學。日本人雖然占了縣城,但他們不敢到離縣城遠的鄉村來。尤其像我們這樣的村子居住在三縣交界處,日本人鞭長莫及,就沒來過。
我們那里成為抗日根據地以后,念的就是抗日課本。我們的校長不僅給學生上課,還是個熱心抗日的人。學校本來就有宣傳抗日的任務。我們校長更是想盡一切辦法使學校活躍起來,讓學生們學會用文化娛樂宣傳抗日。大約是1940年或是1941年吧,聽說一個部隊劇團要在附近村里演戲,他就帶著我們去看戲。我們小孩子當然是求之不得。早早吃了晚飯,就去學校集合,然后排成整齊的隊伍出發了。那時候農村演戲是臨時搭臺子,所有觀眾包括部隊、學生、老百姓都是坐在臺前的地上。大家能看上戲就十分滿足了。那天演的是曹禺先生的《日出》。這本來是一個叫響全國的名劇,但農村的小學生沒見過城市,那時又很閉塞,城市離我們太遙遠,就像另一個世界。所以我們根本看不懂這是什么戲,更不知道臺上是些什么人,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但因為好奇,還能看下去。農民們看也看不懂,就陸續回家睡覺去了。半夜時分,看完戲,校長帶著我們往回走。他一邊走一邊發牢騷:怎么能在鄉村演這樣的戲,真是!這是給誰看呀?胡來,沒道理!我聽了校長的話,心想:是不是校長也沒看懂這個戲?
走不多遠,起了大風,刮起了沙塵暴,冀中大平原的沙塵暴刮起來是對面看不見人的。我們只好互相拉著手瞇著眼低著頭往前走。風沙刮得頭上、耳朵里、嘴里都是沙。校長還老喊“跟上,跟上”,他還得往前往后地照顧著學生們。
1942年日本鬼子對冀中進行大掃蕩,殺了許多人,尤其是抗日干部犧牲最多。從此以后,五里一個崗樓,十里一個據點。日本鬼子企圖用殺光、燒光、搶光的“三光政策”把共產黨、八路軍趕盡殺絕。但他們這種企圖只實行了不到些一年,這些崗樓、據點就都被八路軍踹掉了,廣大鄉村又成了八路軍的天下。
抗日小學又到學校去公開上課了,學生們除了上課,還要宣傳抗日。除了唱抗日歌曲,我們的校長還教我們排演小型抗日節目,有個小歌劇叫《兄妹開荒》,哥哥上山開荒種地增產糧食,妹妹給他送飯。農民自己富裕了,還積極賣糧支援八路軍抗日。
有一天,校長把我們幾個學生叫到他屋里,說:“咱們要排演一個小戲,你們都參加。”他分配誰敲鼓,誰打鑼,誰拉琴。他指定一個男生演哥哥,我演妹妹。但我們小學生都不識簡譜,只能由校長先學會唱,然后再教我們。校長和我們天天利用課余時間和晚上到學校去學演戲,因為這戲講的是農村生活,小學生和農民都能理解,我們很快就學會了,還演了很多場。很受農民歡迎。因為我們學校利用文藝活動宣傳群眾搞得好,學校出了名。校長臉上也很光彩。那時候,我們還看了好些演農村生活的戲,后來也看了正式劇團演的《夫妻識字》、《王大娘趕集》、《張金虎參軍》等等,我們都愛看,也能看懂。冀中軍區火線劇社還根據當地生活寫了歌劇《王秀蘭》,講一個普通農村婦女沖破封建家庭束縛,領導婦女土地勞動增產增收,因而成了勞動模范。這個戲演的是農民自己的事情,群眾都能看懂,所以劇社走到哪里,演到哪里,老百姓都看得很開心。
那時,我們小學生還不知道有了毛主席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后來參加工作了,才知道這些變化都是在《講話》指導下,文藝工作者深入農村、部隊而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