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豪門婆媳守護臺灣家電王國

陳德愉

她的長媳洪簡靜慧，創立洪建全文教基金會、純文學雜志《書評書目》，又出任臺灣文藝基金會執行長，是豪門媳婦的另一傳奇。

50年長居發家之地

高齡95歲的洪游勉，至今仍堅持獨自住在國際電化大樓里，看守著這棟“國際牌”（現改名臺灣松下）的發家之地。小小的臥室連著一個小客廳，門口擺著她的辦公桌，客廳正門通向辦公室，臥室里另有一扇門連接餐廳和廚房。餐廳里一張大圓桌，廚房里廚子正攤開著剛買的食材，準備下鍋；50年來，洪家人中午都在這兒吃飯。

前幾年，阿嬤的房間才由長孫洪裕淵之妻、學建筑的Grace重新裝修過，選的都是阿嬤喜歡的顏色，木作裝潢、保留老式的井狀天花板，貼上淡玫瑰色壁紙。

早上10點，簡靜惠和阿嬤并排坐在大辦公桌前，剛出了新書的簡靜惠，忙碌地交代編輯們贈書順序、細節，今日行程等。坐在輪椅上的阿嬤很有興趣地看著媳婦忙來忙去，她一直主張“媳婦要會做事、幫助丈夫的事業”，洪家的家訓是：家事有傭人代勞，媳婦不用做，但是要去家族公司上班。

這個長媳就是她自己選的。洪游勉和簡靜惠的媽媽不但是遠親，都是中和枋寮人，而且18歲就認識了。當年洪游勉在中和當裁縫學徒，簡靜惠的媽媽住萬華，中間隔了一條淡水河。結婚前簡靜惠的媽媽常拿塊布料，早上去找洪游勉，一邊聊天一邊做衣服，天黑該回家時，衣服也做好了。

看上婆婆媳婦允嫁

當年簡靜惠臺大歷史系畢業后，要去美國念研究所，媽媽要求她繞道日本，和在日本念書的洪敏隆相親。僅在日本待了一周，簡靜惠就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結婚20幾年后，她才說出原委：“其實那時候是覺得阿姨很好啦，敏隆又長得跟阿姨很像。”

其實，不只簡靜惠看上了厚道好相處的婆婆，洪家更想幫長子找個能干的媳婦。簡靜惠是親友里有名的功課好“巧巧”囝仔，從小立志當老師，還真的當過洪家老四洪敏泰念建中時的老師！所以等簡靜惠留學拿了碩士回來，洪建全立刻要求她到家族企業擔任財務經理，練習當老板娘。簡靜惠偷偷說：“喔，我婆婆天天做賬，她一出遠門我就得幫她做，那很多很可怕，我痛苦死了。” 她們兩人的互動很妙，與其說是婆媳，更像是一對愛斗嘴的母女。

冷靜處理丈夫婚外情

老一代臺灣企業家，有個三四房稀松平常，洪家是其中的異數。商人在外應酬難免逢場作戲，阿嬤是有什么絕招，讓這些“野臺戲”演不到家里來呢？

簡靜惠說：“除了用錢解決之外，最重要的是要尊重別人。”據了解，洪建全過去在外的花花草草，可都是阿嬤出面解決的；面對外頭的女人，阿嬤既沒有和丈夫吵鬧，也沒把事情鬧大，順利地“擺平”，顧全了丈夫的面子。

簡靜惠年輕時，有一次洪敏隆發生車禍，她趕到現場處理時，竟發現還有其他兩位女性在場。她怒氣沖沖一狀告到婆婆那兒，阿嬤只告訴她：“伊阿爸以前也是這樣。”當場傳授“馭夫之道”。

低調的洪游勉，面對人生的沖突與難題時，卻又非常懂得“事緩則圓”的手腕，不但“老婆”做到足，“老板娘”的角色也同樣做足。從當上老板娘的那天起，她就天天做賬，掌握財政大權。和日本松下的重要談判，洪游勉亦無役不與。在桌上她閉口不言，給足洪建全面子，晚上回到旅館再一條條分析給丈夫聽。當年洪建全要和日本松下簽販賣權，夫妻倆到日本跟松下談判簽約條件，事前她就對洪建全面授機宜：“如果對方條件不合理時，當下可不理他們，拿起皮包回旅館，第二天再說。”

洪建全照太太的話做，收拾皮包回旅館后，第二天日本代表果然追到旅館，重開談判了；最后洪建全終于簽下代理權，成立了臺灣松下，奠定“國際牌”洪家的基礎。所以，洪建全曾公開說過：“沒有洪游勉，就沒有國際牌。”

扭轉命運不做童養媳

洪游勉有個12姊妹會，成員包括名醫李枝盈的夫人（張昭雄岳母）、臺塑三娘李寶珠等等。某次一位成員對她說：“二姊，我也希望能和你一樣能干。”洪游勉的回答是：“你學不來的，因為你不像我小時候那么歹命啊！”

洪游勉兩個月大時就被送去做童養媳，從小幫忙養母家做事，長大后要嫁給養兄。但是她從小就察覺到養兄與她性格不合，13歲時，她向養母提出不和養兄結婚的要求，養母回答她：“要嘛乖乖結婚，要嘛就賣到南部娼寮。”

但是洪游勉自己想出了第三條路：她自愿去做裁縫學徒，薪水都交給養母，作為養兄娶親的費用。就這樣，13歲的洪游勉離家自立了。當時，洪建全也是不愿與家中的童養媳成婚，跑去電器行當店員，后來洪建全的堂嫂聽說中和有個女孩“會洋裁、算數好”，介紹他們相親，兩人才成婚。

豪門媳婦學會放下

“我人生最痛苦的時候，就是敏隆過世的時候。如果這個世上對我最重要的人都不在了，那還有什么好計較的？”簡靜惠侃侃而談。

“我先生過世不滿10天，張繼高先生（前臺灣《民生報》副社長）就來找我，他對我說，女性千萬不可爭權、介入家族紛擾，會弄得灰頭土臉，很難看。”最后，簡靜惠選擇了完全放棄她在家族事業中的角色，轉身投入基金會經營。

甚至于對子女的教養方式，簡靜惠也選擇了讓他們自由發展。“我的公公是個非常強勢的人，做他的兒子是很辛苦的。”簡靜惠嘆息，“我先生一直不快樂，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他不喜歡的，但是他被迫去做。”夾在不快樂的先生與公公婆婆的期待間，簡靜惠的壓力也很大。

“他一直不快樂到最后一天，”簡靜惠輕聲說，“如果時光能重來，我一定會多留時間給他……我兒子比他爸好命多了，我讓他自由發展，做他自己喜歡的事。”

洪建全、洪敏隆先后過世后，洪家家變新聞一樁樁，先是老四洪敏泰出走另創泰瑞，與洪家的普騰打對臺，接著泰瑞電子經營不善轉賣，洪敏泰因欠稅被管收，又發生他狀告兩位哥哥的家族糾紛。

“婆婆住醫院時，敏泰也來看過她，他就默默坐在病床前陪伴她。”對洪游勉而言，這可能就是一切的答案。

“面對這一切，我婆婆永遠安靜沉著，我從來沒看過她情緒激動過。”簡靜惠承認：“我比較外放，情緒比較明顯。”“我婆婆已經95歲了，已經放開了，我也70歲了，也放開了。”

滿頭白發的洪游勉，新長出的發根竟然又有幾縷轉黑了，膨膨、光滑的臉頰上，雙眼笑得彎彎的。她現在最喜歡的就是唱歌，日本童謠唱不停，兩只手也跟著打起拍子來，人果然會返老還童。簡靜惠看著婆婆，臉上帶著微笑。“阿嬤，這是誰啊？”大家爭先拿著老照片去給洪游勉認，她一下子認得出來，一下子認不出來；歲月的故事在她腦中已經有自己的時間秩序，不再是過去模樣了。

不過有一件事情阿嬤是記得清清楚楚的。“阿嬤，公司統編幾號？”洪游勉立刻念出一串數字。

果然是“國際牌阿嬤”啊！（編輯/草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