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生猛

定軍

看看盛立清家的地，就可以揭開中國糧食連年增產的秘密。

這位吉林省白城市洮南大通鄉四海村的村書記，家里種了10墑地(1墑約有10畝)，2010年時有4墑種植綠豆，2011年綠豆減到2墑，2012年再減到1墑，其余的9墑多，大部分都改種了玉米。

“2010年綠豆價格從每斤6塊多一路往下跌，從那以后，村里人基本上都改種玉米了。”盛立清說，全村有國家補貼的600墑地，2010年有一半是種綠豆，到2011年只剩100多墑，今年就更少了。而玉米的種植面積則隨之增加，“現在田地一眼看去，全是清一色的苞米(玉米)。”

中國最大綠豆產區吉林正在被玉米占領，中國大豆之鄉黑龍江也在上演“豆退苞進”，大豆種植面積從2009年的7200萬畝減少到今年的3500萬畝，而玉米則從2007年的5800萬畝，擴至今年的 9800多萬畝。

“玉米的畝產遠高于大豆，以‘豆改苞推動糧食增產，是全國的普遍現象。”中華糧網高級研究員張智先認為。

這不像是豆類行情的短期波動所致，玉米的擴張，貫穿了30多年來的中國農業史。國家統計局年鑒顯示，1978年時，全國玉米種植面積只有2.99億畝，大大低于小麥的4.37億畝、稻谷的5.15億畝。而到了2007年，玉米種植面積達到4.42億畝，超過稻谷的4.3億畝、小麥的3.5億畝。

1978年全國玉米產量不過5594萬噸，不到稻谷1.36億噸產量的1/2。但是到了2011年，玉米總產量19175萬噸，接近稻谷的20078萬噸。

“1978年以后的改革開放，驅動了中國的工業化和城市化，帶來了玉米的崛起。”張智先認為，在美國玉米已是第一大糧食作物，玉米成為中國第一大糧食作物的時代也正在來臨。

他認為，在全國玉米種植增加并且長勢良好，加上早稻增產，如無意外，今年中國糧食將迎來自2004年以來的連續第9年增產。

大豆和綠豆的敗退

吉林白城洮南大通鄉和姣流河鄉，是全國著名的綠豆產地。但現在綠豆種植面積正在銳減，比如大通鄉雙余村，當地村民說，村里1000墑地，2011年時1/3都是綠豆，今年連1/10都沒有了。

白城市綠豆協會會長吳忠正的估計是，白城地區去年種植綠豆的面積，今年有2/3改種了玉米。

這和綠豆價格的波動有關，在2010年3月達到每斤6元以上的高峰后，綠豆行情在2010年9、10月間就跌到了每斤4元，現在更跌到了每斤3元左右。盛立清現在手頭還有2萬斤綠豆壓在手里，他估計整個四海村還有20萬-30萬斤前2年的綠豆沒賣掉。

“綠豆跌到每斤3塊錢，每墑地去掉租地成本后，1分錢不掙。玉米就不一樣，即使每斤1塊錢左右，去掉租地等成本，每墑還有5000多塊的賺頭。”盛立清解釋說，他家里的10墑地有8墑是租的。如果不改種玉米，則一無所成。

吉林的綠豆如此，黑龍江的大豆也正在被玉米“吃”掉。“這幾年黑龍江的大豆每年以1000萬畝速度下降，這些下降的面積大都改種了玉米，今年玉米增加了1000多萬畝。”黑龍江大豆協會副秘書長王小語說。

大豆被拋棄的原因和綠豆一樣——不如玉米賺錢。目前大豆是每斤2.3元，每畝按300斤算，1年收入也就700元。而玉米在黑龍江一畝產1200-1300斤很普遍，目前市場價格在每斤1.2元，收益比大豆幾乎高1倍。

王小語指出，2008年大豆是每斤3元，玉米每斤也就7毛，現在大豆價格比4年前下降20%，玉米價格則上漲了50%不止。“按這形勢，明年還可能有更多的大豆面積改種玉米。”

當然，玉米并不是眼下最賺錢的作物。白城洮南姣流河鄉光榮村村民陳光計算的結果是，眼下種辣椒最賺錢，玉米次之，蓖麻持平，綠豆虧本。

目前辣椒101號是每斤6元，1墑地可以收8000斤，毛收入有4萬-5萬元，刨掉各種成本，少說也能賺幾萬。而種玉米， 1墑地可以收成1.5萬斤玉米，按目前每斤1元多的價格，毛收入是1.5萬元，刨掉各種成本1萬多元，可以賺5000元。

但更多的農民仍選擇種植玉米，“因為玉米國家有保護價格。去年每斤0.98元的臨時收儲價，讓農民受益不小。而辣椒則價格波動大，收益不穩定。”張智先說，而綠豆等農作物小品種，國家則不可能有保護價收購。

大豆倒也有國家臨時收儲價，只是沒有玉米好。“國內大豆加工企業60%以上是外資，國產大豆沒有定價權，價格漲不起來，相比于玉米價格持續上升的優勢，農民種大豆的比較收益就難以和玉米抗衡。”王小語說。

盡管目前玉米還有1個多月才能收割，到8月28日，9月交貨的美國2號黃玉米FOB(船上交貨)價格為2108元/噸。按進口玉米價格計算，玉米每斤超過1.4元，比去年每斤最高1.2元左右的價格又有進一步上漲。這無疑將刺激玉米持續增產增收。

城市化塑造的玉米猛獸

玉米畝產比豆類高1-2倍，豆類作物改種玉米，由此成為多年來推動中國糧食產量持續增長的主動力。國家統計局的一份報告指出，“因結構調整，高產作物玉米和稻谷播種面積共增加約105萬公頃，增產效果在400萬噸以上。”

這當中，2011年黑龍江1000多萬畝大豆改玉米，吉林大豆、綠豆等改種玉米，使得這兩省當年糧食增產11%以上。這樣2011年東北及內蒙古共增產糧食1386萬噸，占全國總增產量的56%。2011年全國糧食總產量達到43422萬噸，比2010年增長5.4%。

張智先判斷，根據目前玉米長勢，如果接下來的一個月內沒有大的災害發生，則今年全國糧食將會連續第9年增產。“搞得好的話，玉米很快將成為我國第一大糧食作物。”

國家統計局年鑒顯示，1978年全國玉米種植面積只有2.99億畝，只相當于小麥、稻谷種植面積的68%、57%。2002年玉米種植面積達到3.69億畝，首次超過小麥；2007年擴大到4.4億畝，首次超過稻谷。

2011年玉米播種面積達到5.01億畝，比稻谷、小麥播種面積分別多出4500多萬畝和1.5億畝。

2012年全國玉米播種面積尚未公布。張智先判斷，全國玉米種植面積增加1000萬畝左右是可能的。

在張智先看來，玉米在中國的崛起，是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帶來的必然趨勢。城市化進程加快使城市居民肉禽蛋奶需求增加，而玉米正好是蛋雞、肉雞以及牛羊的飼料。同時是酒精、食用油等工業部門的原料。

“目前玉米約有30%作為工業原料，還有60%是農業飼料，另外10%作為口糧和種子。”張智先認為，2011年1.9億噸的玉米產量，用于飼料的就有1.1億噸，需求量相當穩定。

隨著2010年全國城鎮常住人口在總人口中比重首次超過50%，對玉米的需求還會持續增加。玉米在糧食作物中的重要地位還會提升。

對于“豆退苞進”的局面，也有人持悲觀看法。身為黑龍江大豆協會副秘書長的王小語就是其中之一。他對豆類種植面積大量改種玉米表示“非常痛心”。

“農民棄大豆種玉米，這是大豆產業危機的結果，中國大豆從生產、加工到終端市場的整個產業鏈條都被國外轉基因大豆和外資企業所控制，價格、收益都上不去。”王小語說，而國產大豆產量繼續減少，又將反過來強化外商的壟斷和控制。

他解釋說，國產大豆是非轉基因產品，現在只剩下1000多萬噸的產量，而進口的轉基因大豆則達到7000萬-8000萬噸，再加上國內大豆加工企業60%以上是外資，他們在做轉基因進口大豆深加工的同時，也日益控制中國的食用油市場。

“國內非轉基因大豆榨油廠家最后將無油可榨，將來中國老百姓要想吃非轉基因大豆油，上哪去買呢？”王小語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