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科爾多瓦的春天里

薇安

在科爾多瓦狹小的街巷，似乎容不下西班牙人的熱情奔放，于是化作爛漫的鮮花，攀爬上白色的墻壁，尤其在春天，這里更是鮮花的世界，一盆盆競相吐艷的鮮花，格外惹人，它們時刻都在渲染著一個季節的特點。

地處歐洲西南伊比利亞半島的西班牙，陽光充沛、物產豐饒，與北非隔著狹窄的直布羅陀海峽相望。特殊的地緣注定了西班牙成為歐洲、北非各種力量反復爭奪之地。而科爾多瓦的清真寺大教堂，就成為這段歷史最鮮活的見證。

羅馬人來到科爾多瓦，在這里建立了他們的神廟。西哥特人來了，推翻了神廟，建起天主教修道院。北非人攻破了科爾多瓦，推倒了修道院大興土木，開始了大清真寺的宏大工程。歷經五百年，一代代伊斯蘭君主多次擴建，終于達到今日的規模。但是好景不長，費爾南多三世光復西班牙，清真寺又成了天主教教堂，而后更在清真寺內部破土動工，一座教堂鉆破清真寺的屋頂，破殼而出。

神廟-修道院-清真寺-教堂，這樣錯綜復雜的歷史、宗教、民族關系，卻成就了科爾多瓦清真寺大教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充滿迷幻的建筑風格。

在光影變幻中穿越千年

清晨，沿著科爾多瓦曲曲折折、黃白相間的石板小巷，不知不覺走到清真寺高大敦厚的護墻外。穿過一道小門，眼前豁然開朗，呈現于眼前的是一個長方形的伊斯蘭風格庭院，三面是連拱回廊，中間是茂密整齊的橘樹、棕櫚和柏樹。清晨的橘園沉浸在安詳、溫暖的陽光里，顏色濃郁而分明，纖細的廊柱分隔開一個又一個圓拱，將優美的身影投在如畫布般的黃色墻壁上。光影變幻間，仿佛看見千百年前輕紗覆面、長裙襲地的女子，輕盈地穿行在磚石地面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中。

庭院北面高聳的鐘樓是在原來伊斯蘭教宣禮塔的基礎上重建的。鐘樓下的免罪門，就是當年信徒們進入橘園的通道。他們懷著虔誠的信念，從這里步入橘園，在橘園的噴泉沐浴凈身，期待著滌去身上的灰塵和心中的罪惡。金閃閃的大門之外就是科爾多瓦繁華的街巷， 門環上的塑像目睹了一千多年來的善男信女，不管是伊斯蘭教徒，還是天主教徒，穿行往復在俗世的今朝與理想的來世之間。

穿行在紅白相間的廊柱森林

從陽光燦爛的庭院步入昏暗的清真寺內部，需要你靜下心來，給自己一點時間等待你的眼睛和心靈都準備好迎接眼前的奇跡。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教堂，一千多根廊柱組成了密密森森、似乎永無止境的石頭森林，白色的云石和紅色的磚石間錯，組成一道道紅白相間的圓拱。據說這是在阿拉伯內亂之中背井離鄉、建都科爾多瓦的拉赫曼一世對家鄉棕櫚林的思念。

思鄉情切的拉赫曼一世在清真寺動工兩年后就溘然長逝。他的子孫卻在科爾多瓦生根發芽，將科爾多瓦發展成當時伊斯蘭世界里可與巴格達、君士坦丁堡鼎足而立的繁華都市。大清真寺也隨之在兩百多年間多次擴建，變得日益精美、宏大。如花瓣般的精巧卷拱，鑲嵌了各種玉石、象牙、金箔的壁龕，都彰顯著科爾多瓦當時富甲一方的權勢和顯赫。與初建時的就地取材不同，擴建中的清真寺采用了大量從拜占庭、法國、羅馬運來的材料，當時的拜占庭皇帝也派遣大批工匠并奉上珍貴的馬賽克作為禮物。一代代的伊斯蘭君主在清真寺的不斷擴建中，構筑著自己萬代延綿的夢想。

從清真寺到大教堂，

從伊斯蘭教到天主教

然而，摩爾人的夢想只延續了五百年，就被揮師南下、誓要光復天主教、統一西班牙的費爾南多三世摧毀——清真寺又一次轉變為天主教教堂。三百年后，卡洛斯五世下令，在清真寺中心位置建立一座全新的教堂。這座融合了哥特、巴洛克、文藝復興風格的大教堂，讓人無法相信就建立在清真寺的中央。白色大理石的雕梁畫壁卻就這樣從紅白相間的伊斯蘭卷拱上延伸開來， 耶穌的圣像在摩爾人的柱廊間傾聽著基督徒的禱告。我們進入教堂的時候，正巧是一場彌撒，紅衣主教端坐在神壇之上。 古老的管風琴彈奏出低沉的旋律，飄蕩在這座讓人迷失的廊柱森林之中。

走出清真寺，天空碧藍如洗，飄著絲絲縷縷的云朵。我們沿著清真寺的外墻，自西向東而行，仰望那些高高的臺基上，次第延伸的阿拉伯式拱門，造型精美、裝飾繁復。工整的棱格裝飾，花葉枝蔓狀的雕刻在重重疊疊的紅白圓拱間蔓延生長。圍欄的滾輪在地面上留下兩道深深的軌跡，好像一本打開的書卷，緩緩展讀科爾多瓦一千多年來的塵世變遷、歲月更迭。

西班牙人的熱情化作鮮花，

攀爬上白色的墻壁

清真寺的東、北兩側，都是縱橫的繁華商街。狹小的街巷，似乎容不下西班牙人的熱情奔放，于是化作爛漫的鮮花，攀爬上白色的墻壁，尤其在春天，這里更是鮮花的世界，一盆盆競相吐艷的鮮花，格外惹人，它們時刻都在渲染著一個季節的特點。沿著這些花墻，信步其中，看街上穿行的人們熙來攘去，兩側店鋪中的商品色彩紛呈。而一扇扇半掩的門扉后，是一個個安達盧西亞人家，袖珍的中庭院里，裝飾著阿拉伯風格的瓷磚，種滿了花花草草，擺放著桌椅坐榻。暖暖的陽光里，坐下來喝上一杯西班牙本地出品的美酒，是何等的悠閑愜意。

夜晚的科爾多瓦，更像一個迷宮， 讓你陷入那蜿蜒曲折被人們的步履打磨得發亮的青石小巷。離開清真寺旁熱鬧的小巷， 走近安靜的羅馬橋，有位身著黑裙的少女，站在橋頭的大門下拉奏著小提琴。人聲漸漸遠去，只留下琴聲嗚咽，伴著瓜達爾基維爾河的流水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