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故鄉(組詩)

張守剛

手無寸鐵的故鄉

那些被時光銹蝕的

鋤頭在老屋的

一個黑暗角落啞默

我曾反復興奮地回憶

它的溜光圓滑閃著

激動人心的光澤

屋后的莊稼地里

它高過我年少的羸弱

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和石子清脆的撞擊聲

敲響枯燥乏味的日子

如今主人遠走

他鄉鋤頭懶散

緊裹塵埃不愿

動彈故鄉手無寸鐵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

秋風中手足無措

秋草

還沒來得及被牛羊

啃掉它們就發黃了

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卑微地矮著身子

不停地倒伏在

故鄉的田間地頭

沉默的山崗它們的

委屈無法向誰訴說

那些搖著尾巴的牛羊

到哪里去了它們

和草親近的時間

越來越少得不到

青睞的草日漸

消瘦在詞不達意的

風中自生自滅

風吹過玉米林

風涼下來了

它吹過玉米林的

時候那些曾經

咬過我的葉子

慚愧地耷拉著頭

它們憔悴不斷

枯萎在秋風中暗淡

發出干癟的呻吟

生命的亮色隨著

季節走遠它們

想一直站著站成

風的形狀讓秋的

顏色一直蔓延

小河

季節暗淡下來了

小河波光失色

那個人斂翅難收

在河邊徘徊他的

心隨流水去了遠方

柔情片刻消失

小河瘦成一縷

秋風悄悄躲在

一片鵝卵石后面

梳洗過往時光

田埂上的高粱

它們可以做成

迷人的酒猛喝

一口她酒窩里的

笑意讓我徘徊

那些往年的田埂

高粱粗壯我歪在

綠瑩瑩的高粱下

睡著了搖頭晃腦間

身體滑進水田

高粱站得更高了

我抬頭看見她的羞澀

裝滿醉醺醺的酒

這些年收成不好

高粱去了遠方

一個人獨自沉醉

鐵里的光陰

那把銹跡斑斑的鋤

呆在鐮刀旁邊

沉默寡言

鐮刀失卻光芒

曾經鋒利的牙齒

長滿蛀蟲

它們停下來了

在這些年的光陰里

抬不起頭來

地里長滿野草

鋤和鐮刀相互謙讓

在各自的皺紋里

尋找出路

墓地空寂

我走了很久最終

還是回去了空曠的

墓地里泥土沉默

父親在泥土里沉默

我還記得起他的遺言

他閉著眼睛說話的聲音

改變了我生活的顏色

該回來的人已經不見了

驀然回首 墳上的

衰草被風掀起衣角

熱愛

抬頭眼望窗外大腦

閃過一個詞熱愛

我熱愛此時渾圓的

落日她帶著我看見

江上微微閃動的金光

那些低調的光啊

撐起我心間的暖色

我熱愛落日下漸漸

暗下去的山峰它們

渾沉默不作聲

在向我暗示什么

我熱愛那些承載歸途的

船只是它們把我

帶向遠方而此時

我已回到心靈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