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公器的理想

孫黎

Facebook在2月1日公布了招股說明書，美國證監會的網站差點癱瘓——太多投資者關注這個未來的股票天王了。許多人關注27歲的扎克伯格如何在短短7年創業中創造了280億美元的個人財富。而我則要求上我創業融資課程的學生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在Facebook早期的發展過程中，它是如何擊敗當時如日中天的敵人Friendster與Myspace?在未來，它又將如何迎戰谷歌與微軟等巨無霸？

從社交網絡到社交公器

很多學生都用過這些社交網絡，有的回答說是實名制，有的說是扎克伯格籌集了更多的風險資本。但事實上，在2003年，Friendster拒絕了谷歌3000萬美元的收購提議，新聞集團2005年以5.8億美元收購MySpace，這兩家競爭對手的估值在當時遠高于Facebook，用戶量與所擁有的資源也遠超過Facebook。Facebook在2005年5月才從Accel籌集到第一輪正式風險資本1270萬美元。2006年才開放用戶注冊，從一家僅關注大學生社交的網站轉型為大眾網站。但這時創業者扎克伯格就提出了“社會公器”的理想。

2007年《時代》雜志問扎克伯格，為什么你形容Facebook為“社交公器”而不是“社交網絡”？扎克伯格的回答是：“圍繞社交網絡，人們會有一些困惑。很多標榜社交網絡的公司有著不同的目標—— 一些服務于商業網絡，有些是媒體門戶。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人們真正有效的溝通，獲取信息和分享信息。我們總是不斷地強調功能組件。”

我把扎克伯格說的Social Utility翻譯為 “社交公器”，是強調這些社交共用之器的豐富性、易用性與開放性。公器之名多用于比喻，例如《莊子.天運》：“名，公器也，不可多取。”王衡 在《翡輪袍》稱：“我只道天下惟有文章公器，稱得斤播得兩。”以后的學者紛紛將文字、學術思想甚至獨立媒體稱為天下公器。

Facebook的歷史，其實就是不斷發展這些公器、超越競爭的歷史。Facebook的投資者可能僅關注Facebook網絡上每月活躍用戶(MAUs)的數量（這直接影響Facebook的估值），卻忽視了Facebook是如何不斷發展這些公器，提升用戶社交體驗和粘性、建立一個史無前例的巨大虛擬社區的過程。正是這些公器的開發，使更多的用戶加入到Facebook中，這些公器使得Facebook能擊敗Friendster與Myspace。

在招股說明書中，扎克伯格進一步說明Facebook建設社交公器的理想：“在Facebook，我們創造工具來幫助人們與他們想要聯絡的人聯絡，幫助人們分享他們想要分享的東西……我們認為，世界的信息基礎設施應該與社會圖(social graph)相類似，是一個以從下到上的方式或端對端的方式構建的網絡，而不是迄今為止存在的單體的自上而下的結構……我們希望改善人們與企業和經濟建立關聯的方式……我們希望改變人們與政府和社會機構的關系。”

“我們相信：建設幫助人們分享的工具，可以實現人們與各地政府更加誠實和透明的對話，可以更好地賦予人民權力，使官員更好地問責，并對我們這個時代的一些社會問題提供更好的解決方案。” 這是一位27歲的青年創業者對社會、對歷史的莊嚴承諾，也是對華爾街尋利游戲的公然藐視。

Facebook如何發展社交公器？

如何開發與創新如此多的社交功能？扎克伯格在Facebook強調“行動比完美更重要”的黑客文化。黑客們認為，沒有事情是完整的。他們必須不斷對其進行修補。同樣，在Facebook中，扎克伯格鼓勵開發人員在開發出第一版軟件后，在不斷的小規模創新中改進產品，而非奢望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扎克伯格自己是Facebook第一代產品的架構師與開發者，為此他經常親手嘗試開發者的軟件，看用戶體驗是否可靠。

扎克伯格敢于承認錯誤（例如在用戶隱私權政策上），也從來不怕丟棄重來，Facebook辦公室貼著一個黑客標語：“代碼勝于雄辯”。Facebook每隔數月就會舉行“黑客馬拉松”(hackathon)比賽，讓人們依照他們的新創意開發產品模型。最后，整個團隊會一同分析和研究開發出來的產品。許多Facebook的重要公器就在馬拉松比賽中開發出來，例如時間軸、聊天、視頻、移動開發架構等，還包括高效率的HipHop編程器，這個編程器可以將PHP源代碼轉換成高度優化的C+ +代碼。

Facebook如何與盟友分享公器？

在2007年，Facebook作出重大決策，向第三方開發商、廣告商開放公器平臺。廣告商通過用戶的Like鍵，可以精準地向用戶投放廣告。而在更重要的第三方開發平臺上，Facebook也繼承了分享、開放的互聯網精神：

強調個性化和社交經驗。Facebook讓平臺開發人員創造更好的產品，使Facebook與第三方共同創新用戶體驗。例如，我作為Facebook的用戶訪問潘多拉在線音樂網站時，立刻可以找到我Facebook朋友在潘多拉定制的個性化電臺。

Facebook可以讓第三方分享全球用戶群，使用他們的社會分銷渠道，增加第三方客戶和網站流量。例如，用戶可以邀請他們的Facebook朋友，在Zynga 玩游戲時接受用戶的禮物。

付款。Facebook在2010年開發了在線支付平臺，要求所有第三方開發商應用這一平臺。 2011年，Facebook在這一平臺的支付交易達14億美元。

社交游戲開發商Zynga就是利用Facebook的社交公器，在短短5年內成功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游戲開發商，超過老牌開發商EA，在去年12月上市后，目前市值高達86億美元。2011年Facebook的總營收為37億美元，其中有12%為Zynga所貢獻。

Zynga與Facebook的關系，可以說高度相互依賴。Zynga的大部分客戶來自Facebook，為此，Zynga需要向Facebook支付包括30%的虛擬貨幣交易手續費，并要從Facebook購買廣告。當然，Facebook也從這種合作中使用戶增強了社交體驗，Zynga的應用還幫Facebook生成了一大批可展示廣告的頁面。

正是通過營建這種共生的生態環境，使Facebook、Zynga這樣的網絡公司變輕，Facebook每名員工創造的銷售額高達120萬美元，對比之下，思科是60萬美元，豐田是72萬美元，麥當勞是6萬美元。

中國公司能實現這樣的效率嗎？分享權力、分享平臺一直是中國公司或者說是中國人的弱項。像張紹剛這樣的主持人將舞臺作為自己權力的空間，碰到不合自己心中模式的求職者，就無法給予分享、溝通的空間。對比之下，臺灣主持人張菲說，主持人就是一個攤煎餅的人，自己的東西不過是一塊面皮，而韭菜、雞蛋、貢糖等各種各樣的餡，都是嘉賓的，主持人永遠不要和嘉賓去比，而真正考驗主持人的功夫卻是，你如何把五花八門的餡搭配好，用不同的方式將之卷起來。同樣，真正考驗平臺架構商的，是如何實現包容、如何制定明確的游戲規則，讓第三方開發商找到表演的舞臺。中國的社交網絡公司，例如在Facebook招股說明書中明確列為競爭對手的人人、新浪與騰訊，或許能從Facebook如何創造工具、創造平臺與第三方分享學到合作共贏的戰略。

扎克伯格說：我們并非為賺錢而建造服務，而是因為建造服務而賺錢。借用馮侖的話語，中國企業家要擺脫野蠻生長階段，就要在一個更加開放、更加互相關聯的世界中思考自己的理想。從Facebook的創業中，學到公器的價值，從而創新出更多的工具，為天下所用。

Facebook在辦公室墻壁張貼了這樣的話語：“這次旅程只完成了1％”。

在理想的征途中，又會有哪位創業家將IPO作為終點呢？（作者系堪薩斯城密蘇里大學創新與創業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