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車男與提琴女的青春時光

于子

1

秦陌背著小提琴數著操場邊的梧桐樹一路小跑。數到30的時候，她不得不停下腳步，雙手捂著肚子蹲了下來。以往跑到對面的音樂教室只需要6分鐘，可今天日子特殊，每跑一步，小腹都會鉆心地痛。正當她望著前面的50棵梧桐一籌莫展的時候，她看見操場上一個男孩騎著單車向她飛馳而來。到她跟前的時候，“吱”地一聲，男孩做了個漂亮的“甩尾漂移”。

“同學，去哪？”汗珠一顆顆地從男孩的劉海兒和下頜滴落。

秦陌指了指對面的音樂樓。

坐在男孩的單車上，秦陌的心跳得厲害。秦陌有一點點害怕，是因為看見了男孩手腕上破了皮的傷口，還是聞到了他身上透過純白T恤的汗味兒，秦陌自己也說不清。

下了車，秦陌就往樓上跑，甚至緊張地忘記了說聲“謝謝”。

“嗨，我叫蘇揚！”男孩朝她揮手。陽光穿過樹葉灑在他的臉上，光斑在他明亮的眸子前晃動。

“我叫秦陌！”

“我知道的。”

“哦？”

…………

2

的確，在這個學校，很少有人不認識秦陌，學校才貌雙全的藝術特長生，各類文娛活動的主角。

以后，秦陌總會背著琴準時地出現在那棵樹下，蘇揚也會細心地繞過小石子兒，平穩地把秦陌送到琴房。沒有約定，亦沒有多少言語。秦陌有時候想，要是前面還有500棵樹該有多好。她開始喜歡這一路的靜寂。少年的心事，像日漸濃綠的梧桐葉子，變化得悄無聲息。

其實，秦陌和蘇揚的相遇絕非偶然。那天，蘇揚和幾個男孩子秀車技，有人說，誰能在臺階邊緣做個前空翻，誰就去載那個每天下了課就跑著去琴房的秦陌。前兩次，蘇揚總是翻到一半兒就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腕被擦出了紅肉。當他做完第三次的漂亮翻轉后，驕傲地打了個口哨奔向那排梧桐。

秦陌看著蘇揚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血淤說：“快別去了，做那種游戲，多危險?！?/p>

蘇揚用力揚起前輪，在原地打了個轉：“無所謂的，男孩子嘛，摔不疼?！?/p>

又做了幾個騰空旋轉后，蘇揚放下車子，認真地看著秦陌：“等我再贏10次，我就能給我喜歡的女孩子買一支漂亮的蝴蝶發卡?！?/p>

秦陌摸了摸被風吹亂的頭發，臉一紅，躲到梧桐樹后刻起了字。

3

那幫男孩子在每次賽車技之前，總會往一塊兒磚頭下壓錢，每人1塊錢，誰贏了誰拿走。蘇揚總會在比賽的時候把難度系數調整到極限。后來有男孩子說，不玩了，蘇揚為錢不要命。

蘇揚在禮品店里拿到那個水晶蝴蝶發卡的時候，店里的阿姨拿他尋開心：“要送給女朋友嗎，小孩兒？”蘇揚把那堆零錢往柜臺上一摔：“我16歲了，有那么小嗎？”

蘇揚那天扒著窗戶看秦陌拉琴。有好幾次，音樂老師重重地把指揮棒敲到秦陌的譜子上。

“想什么呢？這么簡單的段子都會按錯音。自從你跟那個不三不四的小子交往，每天都心不在焉！”

秦陌想辯解什么，忽然聽到窗玻璃“嘩”地被人砸碎了。

老師抓到蘇揚的時候，蘇揚瞪大眼睛和老師對峙，像頭不服輸的小牛。

同樣固執的，還有秦陌。那天秦陌一夜沒有合眼，她在一副純白的護膝上繡了一對兒火紅的心送給蘇揚。她想，蘇揚一定會懂得，除了保護膝蓋，它代表著一個女孩兒的表白。

秦陌等待著蘇揚的回應，可再次見面時，蘇揚只是簡單地和她打了聲招呼，便騎車飛快地駛過。

他沒有戴她送他的護膝，而且，秦陌看見蘇揚的車上載了另一個女生，那個女生在后座上笑得燦爛，像夏日里嬌艷的花。

此后，從操場上第三十棵梧桐樹下經過，蘇揚再也沒有停下來。

秦陌一刀刀地刮掉先前偷偷刻在梧桐樹上的字跡：秦陌，蘇揚。

站在那里，秦陌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失落。

4

少女的心事像有風吹過的漣漪，很快便平復下來。有時侯，秦陌會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小傻瓜，知不知道自作多情是多么可笑的事情?！标P于蘇揚的近況，她也只是從愛八卦的女生那里聽說而已。

“知不知道，學校那幫玩車的男生被強行解散了！”

“恩，是啊，好像是因為他們用車子賭博呢?！?/p>

“對啊，聽說那個在班里做檢討的蘇揚曾經風光一時呢！”

秦陌心想，那個男孩兒還很花心呢。

初三的最后一個學期，秦陌心如止水。

重點高中的錄取名單公布后，秦陌發現緊挨著自己名字的那兩個字——蘇揚，很是扎眼。

升入高中的秦陌突然感覺到了生活的壓力，父親的糖尿病日益加重，每天靠打胰島素維持生活。

秦陌和父親說：“不如，我出去打工。”父親說：“你沒有出息，我不如去死?！?/p>

于是秦陌每天下了晚自習都會去那條最繁華的街道拉琴，漸漸的，她發現，琴包里收來的錢幣不但夠她一個月的生活，還能寄一些藥費給父親。

那條街上，秦陌唯一的競爭對手便是對面的蘇揚。有時候，蘇揚會拿出幾張鈔票說：“今晚我掙的比你多，慶祝一下咯，給我拉段《梁?！??！鼻啬把鄱疾惶В骸扒?！誰稀罕?！?/p>

其實，秦陌在拉琴的時候，一直會忍不住地向對面張望。為了拿到更多的錢，蘇揚把騰空表演的緩沖臺搭得越來越高。而蘇揚每一次的跌落，也都會讓秦陌感到萬分揪心。

有時候，看著蘇揚忍著疼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秦陌也想過去幫忙。只是，她不想再充當那個一廂情愿的角色。高傲的女生，往往有著不可告人的自卑。

5

蘇揚出事那天秦陌正獨自拉著《梁?！?。兩米六的高度，該是一層樓。那一躍，蘇揚重重地摔在地上。

秦陌發現，蘇揚變了形的車梁上掛著一個小水瓶。水瓶的外面套著秦陌當年送他的護膝，里面有一支蝴蝶發卡和一張張小紙條。紙條上記錄著蘇揚的心事，從遇見秦陌的第一天起。

“秦陌，很高興認識你。如果我輸掉這場比賽，那幫野小子你可惹不起?！?/p>

“秦陌，蝴蝶發卡買到了，可現在，不能給你。我偷看你練琴的時候，發現你真的不是很專心。音樂老師原來是你老爸，他說再看見我們在一起就不讓你上學了。”

“秦陌，車上坐的女孩是我故意讓你看到的，這種拙劣的方式，不知道會不會讓你疏遠我?！?/p>

“秦陌，我們都考上高中啦！”

“秦陌，你往家里寄錢的賬號我偷看到了，我掙的錢也會以你的名義打回去，安心學習?！?/p>

“秦陌，蝴蝶發卡還是不能給你，我怕，怕你變不成那只蝴蝶?！?/p>

秦陌攥著那只發卡，高高地抬起頭，那樣，她的眼淚才不會掉下來。

是的，她要堅強，要努力，要考上大學，否則，怎么對得起那只振翅欲飛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