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過了什么

廖華

大學畢業前夕，整個校園都處在一種浮躁的氛圍中。那天同宿舍的兄弟在一起喝酒的時候，老大對我說：“老四，明天我們宿舍開告別狂歡會。要求人人都帶女朋友。你有沒有？沒有趕緊找一個吧。咱們宿舍可不能讓人笑話，臨畢業了還有光棍?！?/p>

我為難了。我們宿舍六個人，我的家庭條件最差，這四年來，我一邊打工一邊學習，才算勉強跟得上大家。談女朋友的事，我不是沒想過，可哪有那條件呀？就說畢業找工作的事吧，宿舍里大家工作都有了著落，他們幾個的工作都不錯。我是想盡了辦法才算留在了這座城市，可是一月2000塊錢不包吃住，能做什么？今后還得為工作操心。況且只有一天時間，我上哪找女朋友去？

老大看出我為難，就安慰我說：“你也別太著急。這事兒大伙兒都會為你想辦法的?！惫皇侨硕嗔α看?。六個人湊在一起。很快就想出了主意。他們五個分別把任務交給自己的女朋友。要為我尋找一個合適的“剩女”。你甭說，很快就確定了目標，原來大嫂的宿舍里就有一個。那女孩名叫陳靜。陳靜的相片也很快就傳過來了，真的是人如其名，人長的斯文秀氣。大嫂在手機里簡介說：陳靜因為性格比較內向，所以大學期間沒交過男朋友，還說她知道我這個人，對我有好感。

老三一拍大腿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就是她了！這年頭這么清純的女孩子打著燈籠也難找呀?！贝蠡飪憾颊f陳靜哪是什么“剩女”，分明就是在等我嘛。

盡管大伙兒一再慫恿，可我還是沒同意。大家有些不樂意了。在他們看來，就我那條件，陳靜是超值選擇了。或者說，是我能夠找到的最好的了。老大問：“這小子不會是心里有人了吧？”

老大這話算是說中了我的心事。這些年我一直在心里喜歡一個人，雖然我從不曾向她表白。見我默認了，大伙兒紛紛問我那人是誰？我沉默半晌，舉杯一飲而盡——我豁出去了，我說：“我喜歡吳茵?！狈块g里剎時靜了下來，然后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我知道大家笑什么，吳茵是我們系的系花。很多男生都追過她，但都失敗了，包括同宿舍的這幾哥們。大家都知道她眼光很高，大伙兒這是在笑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大家的笑聲激怒了我，我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我就是喜歡吳茵，怎么了？我都沒有向她表白過，你們怎么就知道她不喜歡我呢？”

老大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老四有點醉了。不過他的話也有道理。不給他一個機會，他死也不甘心。這樣吧，咱們雙管齊下，老四今晚就去向吳茵表白，咱們這邊照樣約陳靜參加明天的聚會?！?/p>

走出飯店，風一吹，我的酒醒了大半。這才意識到我剛才說了什么。一天之內追到吳茵，這不僅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可是話已經出口，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更何況，就這樣放棄，我確實不甘心！

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吳茵，因為我一直都在關注她，了解她的生活習慣。

找到吳茵的時候，我直接說想和她談談。我說過，我已經豁出去了。過了今天，也許兩個人一輩子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我還怕什么呢？吳茵有點驚訝，但并沒有表現得過分吃驚。因為我們以前在一個社團里，也曾經聊過幾次。我覺得她對我有那么一點好感，至少不會反感我，這也是我敢于鼓起勇氣向她表白的重要原因。

吳茵默默地跟著我走到一棵大樹的陰影里。我對她說：“有一句話我想對你說，今天再不說就沒機會了。我喜歡你，從見到你的那一天開始就喜歡你?！蔽艺f這話的時候，都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看見她在絞著自己的手指。好一會兒，我聽見她小聲說：“你今天跟我說這個太突然了——”我打斷她說：“你別說了，這樣吧，明天我到你們樓下等你。你要是愿意，就和我一起去參加我們宿舍的聚會——”說完，我轉身就走，其實，我是怕她當場說出拒絕的話來，我想給自己留點希望。

晚上，大伙都來打聽，其實他們都斷定我會被拒絕，只不過想聽我親口證實罷了。我用被子蒙上頭說：“別問，明天你們就知道了。”

第二天，我拿著一束玫瑰站在吳茵的女生樓下。拖著行李走過的女生，開著車來接女朋友的男生都用一種好奇的目光看我，因為像我這樣的情況在這里平時是司空見慣的，但今天當大家都在忙著勝利大逃亡的時候，還這樣傻呼呼地等女生約會的情景那是絕無僅有。

開始的時候我還期望奇跡發生，后來我就有些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了，我對自己說，反正今天都丟臉了，索性丟到底吧。再說，她并沒有明確拒絕我，我一定要等到一個答復。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其間我的手機一直在響。我知道那是老大他們在催我回去，但我沒接。下午，進出的人已經很少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把我淋得跟落湯雞似的。我知道像我這樣的方式已經老土了，傻呼呼地只會招人笑話，吳茵說不定正躲在窗戶后面笑我呢。

但我這人有股子倔勁，我一直站到快天黑的時候，才悻悻地離開。

我一回到宿舍，迎接我的是一片埋怨聲，老大說：“你知道你錯過了什么嗎？”“錯過了什么？”我不解地望著老大，因為又累又餓，我的腦子反應有些遲鈍。這時大家都湊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起來。我好一陣才聽明白，原來陳靜來參加聚會了，幾乎可以說，等了我一天。大家都看得出，她對我有好感。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無意中透露出，她的舅舅是這個城市的領導之一。她的工作已經搞定了，是在讓大家流口水的單位。老三說：“你小子要是抓住了這個機會，不就什么都有了？可惜呀，你錯過了——”宿舍里一片惋惜之聲。

老大拽起我的胳膊就走：“還有機會。我們一直沒說破，只說你有事出去了。她剛走一會兒，咱們這就去追。玫瑰花給你帶上，就說給她買的?！?/p>

我猶豫地說：“這不好吧。再說我剛失戀。沒心情?！蔽艺f的是真的，我的感覺就是我和談了四年戀愛的女友分手了，心里很痛。但大伙兒都笑了，老三說：“你那算狗屁失戀啊。”

老大不由分說，拉起我就走。我們在林陰道上追上了陳靜，遠遠地我就不肯走了。老大只是推著我去。陳靜聽見聲音，轉過身來。看見我，她有些吃驚。她比相片上要好看得多。如果沒有吳茵，我會毫不遲疑地獻上花，但此刻我鬼使神差地把手中的玫瑰藏到了身后。

陳靜的眼里有一絲期待?！罢f話呀！”老大說。我知道老大想讓我說什么，也許一說出來，我的命運就真的改變了?？梢粡堊?，我說的卻是：“對不起，我今天失約了，是因為我心里有個人。盡管她拒絕了我，但我還是沒法勉強自己。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可我——”我說得語無倫次，我甚至不知道陳靜聽了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會不會鄙視我，拂袖而去？沒想到她卻突然笑了：“有什么話，你對她說去吧?！表樦哪抗?，我才發現馬路對面不知道什么時候站著一個人——是吳茵！她靜靜地站在那里，身影在暮色中似乎有些顫抖。

那天晚上，我和吳茵手拉著手，在校園里不知疲倦地走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是兩個剛走進花園的孩子。我問她：“你為什么會選擇我？”她的眼里閃著淚光：“你也知道有很多人追過我，不過他們最終都放棄了。他們中有人比你更優秀，但我卻總是找不到感覺。你在樓下等了一天，我也掙扎了一天。最終我告訴自己：就是你了，我不想錯過一個在曲終人散的時候還肯為我苦苦守候的人——”

多年以后，我每次帶著吳茵參加同學聚會，我那幫哥們總不忘對我豎起大拇指：“你小子，當年可真算是抓住了機會?！?/p>

（責編/方紅艷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