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語習用語“整個一個X” 格式的變體形式及其辨析

摘 要：“整個一個X”格式是現代漢語常用的口語習用語，該格式在現實語言運用中存在多種不同形式的變體。總體上看，變體形式與原型格式之間在表義和功能上基本相同，有時甚至可以互換，但由于語言的動態性和使用者的差異性，原型和變體之間在具體語流中又存在細微的差異而有時不能互換，且原型格式始終在口語使用中占據主流地位。

關鍵詞：“整個一個X”格式變體語義語用

筆者已對“整個一個X”格式這一特殊的語言現象進行了大量而深入的研究（袁麗，2007），已驗證它是現代漢語中使用頻率極高的一類口語習用語（袁麗，2011a）。通過對語料的觀察，筆者發現在實際運用中，有許多結構或者說形式在表義和功能上和“整個一個X”格式基本相同，有的甚至可以互換，即存在多種“變體形式”。但從動態角度看，由于具體的語言環境、語法制約，以及表達者的使用習慣和需要，它們之間又有細微的語用差異，在一定條件下又不可互換。本文旨在總結其不同的變體形式，予以分門別類，并尋求其特點和規律，探究變體與原型之間的使用差異，從而深化對該格式的研究。

一、離合式變體，即形成“整個X一個”形式

這種變體形式就是將原結構中固定成分“整個”和“一個”剝離開來，將可變成分“X”插入其中，在表義和功能上都與原型基本相同。如：

（1）唉，想想自己19歲時整個傻瓜一個，都是地球人，為什么差別會這么大呢？

（2）“就你，瘦的不能再瘦了，整個小孩子一個，還敢說自己長得俊。”閻信忍不住調侃道。

可見，這兩例的用法和“整個一個X”格式的用法相同。

但是，并非所有“整個一個X”格式都可形成這種離合式變體，這種離合式變體中的可變成分“X”在句法成分上一般為名詞性成分，在語義上大多具有述人性，少數也可是表物性的，且大都是具有[+生命義]（少數情況中可是[-生命義]）的個體名詞，而且音節數量較短，此時才能形成離合式變體，并且可和“整個一個X”格式互換。即X具備[+名詞][+述人/表物][+生命義][+音節短]的特征（袁麗，2011b）。

（3）那主兒整個一個侃爺，沒幾句真的。

（3）''那主兒整個侃爺一個，沒幾句真的。

（4）要說剛才羊肉的量嚇我一跳，那這個白菜的量就是簡直驚著我了，圓圓的，整個一個小西瓜。

（4）''要說剛才羊肉的量嚇我一跳，那這個白菜的量就是簡直驚著我了，圓圓的，整個小西瓜一個。

這兩例中“X”分別為“侃爺”和“小西瓜”，都為名詞性成分，前者是述人性的，后者是表物的，但都具有生命義，而且音節數量都較短，所以可以和“整個一個X”格式互換，在表義和功能上基本沒有區別。

但是，一旦“X”不符合以上特征，就不能或不宜形成可互換的離合式變體。如：

（5）杜三娘一怔，此時方注意到了吳心童，見他淡淡的一身白裝，留著長長的美麗的烏發，面龐頗為清秀，整個一個絕世美麗。（冬陽雪《天外流星》第二章）

（5）''﹡杜三娘一怔，此時方注意到了吳心童，見他淡淡的一身白裝，留著長長的美麗的烏發，面龐頗為清秀，整個絕世美麗一個。

（6）孫禾斗訕著臉，把大槍掄到肩上，說：“這小子整個一個反革命‘五一六分子！”（莫言《白棉花》）

（6）''﹡孫禾斗訕著臉，把大槍掄到肩上，說：“這小子整個反革命‘五一六分子一個！”

（7）整個一個官僚主義！（張平《十面埋伏》）

（7）''﹡整個官僚主義一個！

由于例（5）中“X”為形容詞，例（6）中“X”雖然是述人性的名詞性短語，但是音節數量過長，例（7）中“X”雖是短音節的名詞性成分，但是個抽象名詞，[-生命義]，所以以上這些例句均不符合離合式變體的條件，故都不能成立和互換。

二、強調式變體，即形成“整個就/就是/是一個X”形式

這種變體形式，就是在原型結構中加上副詞“就”或判斷動詞“是”“就是”，加重強調的意味，表示說話者肯定性的評述和描寫。這種變體形式在語氣上比原型更加強烈、堅定，表義更加肯定。如：

（8）這人怎么這樣，整個就一西施犬！（電視劇《婆家娘家》）

（9）那么中生代應該說整個就是一個恐龍的時代，就是恐龍的時代，就是說恐龍從出現到六千五百萬年的……（汪筱林《熱河生物群》）

強調式變體和原型結構在表義、用法上基本沒有區別，所以一般都可以互換使用。

三、簡省式變體

簡省式變體有兩種類型，即“整個X”格式和“整一個X”格式。它們都省略掉了原型格式中固定部分的某些成分，形成一種省略式形式。這類變體形式是所有變體形式中最常見、使用頻度最高的一類。

（一）簡省式變體：“整個X”

這類簡省式變體是所有“整個一個X”格式變體形式中最常見的一種，在口語中也十分多見。后面往往可以接一個小句或直接接動詞/動詞短語、名詞/名詞短語等任意成分。如：

（10）那一樹熾熱得幾乎要將人的整個心魄都要燃燒起來的梅！我的身心整個兒被眼前的雪里紅梅俘獲了。（葉文玲《香雪引》）

（11）這協議要是讓你來起草，整個把魚交給貓保管。（《裸婚時代》）

（12）這個冬天的早晨，我竟然奇跡般地起了個大早，這使我整個兒沉浸在一種久違的興奮中。（王美怡《生活在別處》）

例（10）、（11）中“整個”后面分別接“被”字句和“把”字句，例（12）“整個”后面接了一個動詞短語。

另外，“整個”后面常常出現由“一副”“一群”“一只”等構成的數量短語。如：

（13）那時夜色深沉，這位全國“十佳礦長”剛從井下出來，整個兒一副“非洲兄弟”模樣。（辛曉陽《映日“馬蘭”別樣紅——訪西煤集團馬蘭礦礦長任東春》）

（14）畜牲，整個兒一群畜牲——我爸爸那老頭兒除外。（蘇叔陽《但愿心相知——一個小青年的筆記》）

（15）她穿著黑色的高彈毛衣，胸前系著一個精致小巧、充滿民族風情的小肚兜，肚兜紅底金花，配著火紅的燈籠褲，整個兒一只驕傲的孔雀！（吳圓圓《一場“時裝秀”》）

筆者在這里將這些由“整個”后面連接不同數量詞短語構成的語句劃歸到“整個X”格式中，而原型格式僅限于“整個”連接“一個”構成的短語，因為這里的“一個”已經不等同于一般的數量詞，已發生了語法化（常玉鐘，1993）。（關于“整個一個”的語法化問題將會另文研究，此處不贅述。）

這類簡省式變體，在表義上與原型基本相同，所以有時可以互換。如：

（16）馬禝在歷史上算不上是大人物，可是知名度卻很高，一部《三國演義》的小說，……整個兒眼高手低、夸夸其談的滑稽角色。（黃樸民《不走運的馬禝》）

（16）''馬禝在歷史上算不上是大人物，可是知名度卻很高，一部《三國演義》的小說，……整個兒一個眼高手低、夸夸其談的滑稽角色。

但有時就不能換或是不宜換。

一方面是音節、韻律和完句上的原因。因為“整個一個X”中的“一個”依附于“整個”后，與其湊足一個音節，有些地方若將“一個”去掉了，就會破壞語流單位的完整性，使音律不協（王鈺，2000）。同時，“整個”有時單用，會使語義不能自足，即不能獨立完句，所以只有將謂語部分帶上修飾和黏附成分，即帶上“整個”和“一個”，再與說話人的主觀態度和判斷聯系在一起，使整個句子具有了表述性，這樣也就可以完句了。（張誼生，2003）

觀察語料發現，若X為名詞或名詞短語，“整個X”中的“X”則傾向于音節較長的成分，而不易與短音節成分連用，否則在語流上會感覺不順暢，這是由于音節韻律上的特點造成的。如：

（17）而片中洪劍濤飾演的廣告公司老板發型頗為惹眼，頭上前后左右，胡亂地別著5個發卡，再加上他自己設計的艷粉色花領帶，整個一個貓王。

（17）''﹡而片中洪劍濤飾演的廣告公司老板發型頗為惹眼，頭上前后左右，胡亂地別著5個發卡，再加上他自己設計的艷粉色花領帶，整個貓王。

同樣地，當X為單音節形容詞時，也是不能互換的。如：

（18）綜藝大哥錄影真是整個一個累。

（18）''﹡綜藝大哥錄影真是整個累。

另一方面，有時去掉“一個”后，會使整個格式增添的語意消失。如：

（19）整個一個希特勒

（19）''？整個希特勒

（20）整個一個綠

（20）''﹡整個綠

例（19）“一個”后加“專名”，化有定為無定；例（20）中“一個”連接謂詞性成分，可將其抽象為一種狀態，對對象進行描寫。若去掉“一個”，這種增添的語意就消失了。

另外，“整個一個X”格式側重于對已存在、已發生的現實性事件、行為、情狀等作出評價和描述，即傾向于已然性，若不是已發生的事件、行為，就不能使用該格式，“整個X”格式則一般沒有已然和未然的限制。如：

（21）目前，我慕名而去，找到了他，談及養殖業，王福順瞇著笑眼告訴我，他1000元本錢起家，當初那陣子，因技術跟不上，差一點整個兒噎了。（過江《“客戶的翅膀硬了我才能飛”》）

（21）''﹡目前，我慕名而去，找到了他，談及養殖業，王福順瞇著笑眼告訴我，他1000元本錢起家，當初那陣子，因技術跟不上，差一點整個兒一個噎了。

“差一點”表示行為僥幸沒有發生，是未然性，所以不能用“整個一個X”，只能用不受限制的“整個X”。

經研究發現，這類簡省式變體在現實語言使用中還可形成多種表現形式，表示某種評價和描述，歸總起來，有以下類型：

1.整個是/就是/就X

（22）路路通：我把文章的寫法告訴爸爸，爸爸說我寫的整個兒就是一篇“流水帳！”（李白堅《“流水帳”的作用》）

（23）在燦爛而明凈的高原陽光的照射下，眼前整個兒是一副用藍的綠的白的油彩繪畫出來的風景圖。（寓真《穿過柴達木盆地》）

這兩例分別表示判斷或強調性的評價或描述。

2.整個X樣/一樣/一般/似的/相

（24）我這幾天被這些事弄得魂不附體，整個夢游一樣。

（25）外面的曹操大聲笑道：“哈哈！呂布！別妄想了，太子現在早被我們保護起來，你以為，我們如你整個武夫一般，無知么？”

（26）于是以橙紅兩色為主調的晨光鋪張了東方天際，輝映四方，整個沼澤娘子似的罩上紅羅帕。（葉蔚林《割草的小梅》）

以上這些例句分別構成了“整個……一樣/一般/似的”格式，表示比況。

3.整個成了X

（27）沒了這點嗜好，我就整個成了“工作蟲”了！（傅小北《在趙大年家里聊天》）

（二）變體形式“整一個X”

“整個一個X”是原型結構的另一種簡省式變體，在口語表達中有時也會出現，但相比“整個X”這類簡省式變體，其使用頻率較低。如：

（28）它的所有假發，都戴在無數個與其真人同一尺度的模特兒頭上，或坐或立或臥，擺手弄姿，整一個劇情大雜燴。（魯娃《愛的最后舞蹈》）

（29）我們小孩在二輕幼兒園上學，從家到幼兒園的路全是爛泥，整一個鄉下吶！（《老毛的三十年城東軌跡，已逐漸淡忘的菜農生涯》）

這種變體形式的出現，主要是在說話過程中由于說話者語速和表達上的求簡心理所導致的個別語素語音上的脫落（董秀芳，2003），與原型在用法、語義上幾乎完全相同。

總之，原型結構“整個一個X”格式在實際使用中有多種變體形式，而且它們之間同中有異，在動態語流中有著細微的語用差異，不可一概而論。這些變體形式的大量存在，進一步呈現出了漢語言的豐富性、復雜性，同時也大大豐富了人類的語言表達，但縱觀實際口語中的使用情況，“整個一個X”格式仍占據著主流，這與其口語習用語的特性密不可分，它在語感上韻律感、節奏感更強，讀起來顯得更為自然、流暢，所以這種原型結構使用的頻率仍是最高的，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本文獲得2011年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校級科研立項，項目編號為2011B0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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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學報，2007，（2）.

[2]袁麗.口語習用語“整個一個X”格式語義功能考察[J].現代語

文（語言研究），2011a，（3）.

[3]袁麗.“整個一個X”格式口語習用語特性考察[J].世紀橋，

2011b，（3）.

[4]常玉鐘.口語習用語功能詞典[M].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

1993.

[5]王鈺.現代漢語名詞研究[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6]張誼生.從量詞到助詞—量詞“個”語法化過程的個案分析[J].

當代語言學，2003，（3）.

[7]董秀芳.音步模式與句法結構的關系[J].語言學論叢，2003，（27）.

[8]賀陽.漢語完句成分試探[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4，（4）.

[9]邢福義.漢語語法結構的兼容性和趨簡性[J].世界漢語教學，1997，

（3）.

（袁麗湖北十堰 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中文系44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