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作證

兒子大學畢業考上村官，被派往祖籍村子任職。

兒子的爸退下來不待城里，非回鄉下兄弟家小住。

這天，爸陪兒子轉村，一路上爸說話兒子聽，不經意走出村界兩里地。往回的路上，突遇暴雨傾盆，于是父子倆人便躲入路邊一小賣部的屋檐下。

山崖上粗粗細細黃泥色的山水直瀉山腳，不一會兒工夫，縣級公路路面上出現漫水。兒子斷定，一定是傍山巖唯一的排水涵洞被石頭堵塞了，如不立即清除，淹過路面的水會涌入小賣部，更有可能沖塌路邊李婆婆的家......

兒子甩過一眼，爸瞬間移開目光。沒等到目光再次相遇，兒子已沖進了密集的雨簾。

過去十來分鐘，雨勢沒減，但漫過路面的水明顯弱下來。

爸想前去擁抱兒子，但他剛跑到公路中間，卻看見兒子被泥漿帶下的一塊飛石擊倒了。

七天過去，傷及后腦的兒子還沒醒來。爸坐不住，在病床邊跺腳，后悔沒拉住兒子。眼下只有聽醫生的——陪兒子說話，一定不讓兒子暈睡過去。

好在當爸的見多識廣，他不斷地對兒子講年輕人有勇無謀的故事。兒子仍沒被喚醒。無奈之下，爸就對兒子講這樣一件事。

幾年前一個濃霧的早晨，縣城南邊的快速通道上的車走不動了。霧散去，車主們才看清原來是路面上有一塊石頭。

縣環衛所的副所長開著車圍著那塊石頭轉了一圈，再轉一圈，沒看出個名堂。所長聽了副所長的匯報，覺得事情不那么簡單，創建省級衛生城剛通過驗收，看來鞏固創衛成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倆所長把縣城周邊的建筑工地跑了個遍，結果，死活沒人認賬。于是，他們決定第二天向上級匯報。

不想，那晚車撞石頭的事發生了。

半夜兩點多鐘，一輛小車直線飛跑，車內的男男女女正唱正笑，司機一個急剎，但車頭還是撞上石頭。后面的桑塔納響起怪叫，追尾而來。

爸的故事也剎車了，他第三次給兒子翻身。

早上，主治醫生查房，說兒子的聽覺觸覺有明顯的反應了，要繼續昨天的剌激內容。

墜石問題引起了孫副縣長的高度重視，他親自主持了專題會議。會上決定：由縣政府辦公室一位主任負責落實現場保護事宜，各單位一把手要實地參觀并打擊這種不文明的行為，以此為契機，抓好本單位的兩個文明建設。

這位主任的行動最快，下午一時前，一塊木牌立在了有石頭的前方。上面寫有字：“前方有墜石，請過往車輛繞行！”一塊木牌真管用，過往車輛都減速行駛了。

第二晚，此路段平安無事，但那木牌子不翼而飛了。

孫副縣長知道牌子的事生氣了。他責成主任調查牌子的去向，同時密切關注墜石現場，有結果及時匯報。

這位主任不敢怠慢，將車開到三岔路口，就安排駕駛員回去休息，他躲入駕駛室用老鷹般的目光射向有石頭的區域。

縣城鐘樓上“當——”一聲悠揚而綿長的鐘聲響過。三天了。這一敲把主任的心敲得緊張起來。若天亮后石頭再不消失，這石頭勢必會在當地引發出更深層次的思考，說不定縣長們臉上無光，還會指責自己辦事機械……突然，主任聽見有石頭的方向發出了撞擊聲。有人倒地了。主任打開車門向石頭方向走去。離石頭約二十米遠，主任隱隱約約看見倒地的女人被人扶了起來，重新騎上自行車，走了。扶人的人彎下腰兩手圈住石頭，突然發力，抱起來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向路邊，只聽“咚”的一聲響，石頭被丟入路旁的水溝里。

此時，爸有些激動，一片恍惚中走進了故事。

爸說：我一把握住那人的手。是位男子。我問：你好？你是哪個單位的？姓什么？這一幕沒逃過離此不遠的“三岔口燒烤店”女老板的眼睛。她走過來對我說：這個人我認得，他是我們三岔社區的汪瘋子……

故事完了，爸合上嘴，臉色紅紅的。

爸為兒子翻身子時，眼睛忽然一亮，他看見了兒子的嘴唇在動，聽見兒子斷斷續續地吐出的字：爸……汪……汪瘋子……

作者簡介：王建平，男，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共黨員，大專文化，現居成都市青羊區。曾當過知青、工人、干部。經商、打工若干年。曾有短篇小說、小小說、散文發表于《短篇小說》、《青年作家》、《喜劇世界》、《天池小小說》、《故事會》、《文藝生活》、《微型小說》等刊物，并有數篇作品選入文學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