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

袁歆

總有一堵墻，見證了你從扶墻學玩滑板，到滿懷激動卻又小心翼翼地學騎自行車的過程，直到變得墻面斑駁；總有一棵樹，見證了你從孩童時與外婆在樹下乘涼，到少年時躲雨等待誰的過程，而如今它已從一棵小樹長成參天大樹。

于我而言，記錄我成長足跡的，便是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上學必經的路口。我們相識十年，彼此都有很大的變化。

多年前，這個路口充滿誘惑。記得每到下午放學時分，總會有各種小商小販在這里賣五顏六色的彩珠和各式各樣香氣撲鼻的食物。我記得有炸雞柳、糖年糕、蔥包燴、棉花糖，有時還會有人用一個轉動著的鍋爐現爆爆米花呢。然而，讓我記憶最為深刻的是裝在一個高大、表面焦黑的鐵桶里的烤番薯。冬天的傍晚，夜幕降臨得格外早。我從幽長的巷子里走出來，老遠就看到賣番薯的老奶奶停駐在那個路口，她的鐵桶上冒著熱氣，遠遠就能聞到烤番薯散發的獨特的帶著甜味的焦香。雖然父母總說這些食物不干凈，但偶爾也會給我買上一個解饞。所以，每次當我將這來之不易的還有點燙手的番薯捧在手心時，冬日里所有的寒冷仿佛都在那一刻融化了。我小心翼翼地將烤得微焦的黑乎乎的外皮慢慢撕去，對著金黃或橙色的番薯肉，輕輕地咬一口，滿嘴都是那種讓人無比滿足的甜香味。回到家，看到鏡子里那個嘴邊黑乎乎一圈的自己時，總忍不住發笑。

也是在這個路口，我變得勇敢、灑脫。有時父母沒能按時到路口接我，我就只好耐心等待。從起初的害怕到后來的漸漸習慣，我開始享受這個時刻。一開始緊張地覺得所有路人都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的警惕不安，后來就覺得自己可以像一個透明人一樣審視來來往往的人們，我變得逍遙自在。他在想什么？她是干什么的？……在孤獨等待中，我跟自己玩起了游戲。

時過境遷，如今的路口已與記憶中的全然不同，正如我也不再是以前那個自己。

如今的它已是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頭的一部分。街道被拓寬了，原本兩旁野花野草的天堂，放學后同學們一起捉蟲的樂園，早已被重造的綠化帶替代。看上去是整潔美觀了，但是遠不如原先好玩。街上來回的人群中衣著前衛、頂著精致妝容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原本在放學時分充斥著孩子們嬉笑聲的路口，如今都是嘈雜的汽車喇叭聲。那個在深秋會被貫通整條巷子的涼風吹得不禁捂緊外套的我，現在也只能在初冬的迷霧中看到一片紅色的車尾燈。

然而，我依然愛它，只因我們是彼此成長的見證人，是彼此改變的記錄者。我們承載著對彼此的最美的記憶，有什么理由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