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錚 武麗魁 楊強
在提倡了幾十年“晚婚晚育”的中國,大學生“婚族”現象受到不少爭議。這看起來是個私人問題,但卻包含著不少值得關注的社會話題。
2005年9月1日起,教育部取消對大學生結婚的限制,只要符合男22歲、女20歲的法定要求即可成婚。
大學生結婚解禁近7年來,在校本科生結婚的案例越來越多。今年2月底,東莞理工學院工商管理學院2010級的一對22歲和20歲的學生結為夫妻,在老家的婚宴席開100桌;3月10日,湖北省襄陽市湖北文理學院一名大三學生結婚,同樣是新郎22歲、新娘20歲。
“少年”伴侶
2012年3月23日,陰雨中的武漢。
紅旗渠路鐵路小區晏煥義的家里。晏煥義,1987年1月出生,25歲的他已經結婚兩年半,如今他很多大學同學還未談戀愛。2009年10月2日,22歲的大三學生晏煥義和梅曉芬在湖北咸寧老家辦了17桌婚宴,“是村里有史以來請客最多的一場婚禮”。那時,梅曉芬還差幾個月才滿20歲。作為一位還在大學讀書的學生,晏煥義的行為惹人關注,直到去年還有不少媒體上門采訪。
和普通的“85后”相比,晏煥義有著更沉穩的眼神。雖然額頭、眼角還沒有一絲皺紋,但言談舉止已是個真正的成年人。“我覺得我挺靠譜。”晏煥義坐在有點斑駁的布沙發上聊了起來,隔壁廚房里,梅曉芬正在炒菜。2歲多的女兒紫櫻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晏煥義說,之所以要結婚,是因為曉芬已經有了身孕。“我們鄉下不在乎打證(結婚證)沒有,但是一定要擺酒,否則孩子生下來名不正言不順,女人也會被人說閑話。”
本科生結婚,會不會太早?晏煥義也覺得22歲結婚確實有點早,但并非特立獨行。在晏煥義的老家,男人22歲結婚非常普遍,他母親今年43歲,18歲便生了晏煥義,不到20歲又生了一個女兒。“村里的同齡伙伴很多都結婚、生子、養家,我一點都不另類,也不覺得‘早熟。”梅曉芬也是一樣:她住在距晏煥義家60余公里的另一個小地方,一塊長大的姐妹們很多都當媽了。
本科生結婚,怎么養家?晏煥義說,雖然有壓力,但也并非是“不可承受之重”。“有的媒體說我‘奉子成婚一年后生活窘迫,這不符合實際。”
晏煥義是農村子弟,很早就知道要掙錢養活自己。從大學開始,他就打暑期工、做兼職。大一暑假,晏煥義跑到廣東惠州,在梅曉芬隔壁的工廠打了兩個月的工,倒塑料模具,“天天要戴口罩,灰塵很大。”大二暑假,晏煥義讓梅曉芬辭了惠州的工作,兩人一起到深圳打工。當年9月,晏煥義又在學校旁盤下一間鞋店,梅曉芬看店,他則花幾千元買了輛二手小面包車,利用周末時間去進貨,一個月也有千把元收入。而在課余閑暇,晏煥義還找到一家婚慶公司打工,一場婚宴下來,能掙200元。“這些都是收入。”晏煥義說,雖然家里不寬裕,但他和梅曉芬每個月都有進賬,有結婚的底氣。“后來曉芬懷孕了,這是好事,為什么不生下來?索性結婚。”
現在,晏煥義在武漢一家婚慶公司工作,除了每個月底薪2000元外,一場婚宴還能提成300元。去年10月的婚慶旺季,他月入過萬元,是武漢同學們平均水平的四五倍,“當然,婚慶這一行也有淡季,去年七八月,我的工資就不到3000元。但總的來說,收入還是不錯。”
晏煥義一家的生活很節儉,為了省下房租,他們一直住在公司的倉庫里,臥室里的衣柜是幾十元的簡易布衣柜。“我們農村孩子不講究,能住人就成,關鍵是要吃好。”“曉芬很賢惠勤快,天天做飯,夫妻兩人加上媽媽、妹妹、女兒,四大一小,一個月飯菜錢要吃掉1500元,加上水電費,差不多2000元夠5個人花。”
“奉子成婚”
通過對幾對大學生“婚族”的追蹤分析,記者發現,他們往往有四個共同特點:感情穩定、非大城市戶籍、非重點院校學生、奉子成婚。
無論是最近結婚的東莞、襄陽小夫妻,還是晏煥義,要么是當事人承認,要么是同學證實,在大學期間結婚都有一個重要原因“奉子成婚”。但這種“奉子成婚”與因為懷孕而匆忙“閃婚”的情況有些不同。
一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學生夫妻告訴記者,放棄孩子其實不難,之所以選擇結婚、生子,正是因為出于對愛人的珍惜。
“我和妻子選擇結婚,是因為拍拖的時候感情很穩定,覺得可以托付終身,雖然現在生下來有點麻煩,妻子因為有了身孕還必須休學,但人生幾十年,早晚都要拿一年時間懷孕生孩子,早生早好,生完小孩交給父母帶,回校再讀書,應該也不會很影響學業。我們的父母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都是不到50歲的中年人,四個人養個孩子還是沒問題的。”
記者發現,大學生“婚族”中幾乎沒有“閃婚”。拍拖時間少則一年,長則五六年,感情都比較穩定。另一對大學生夫妻說:“我們拍拖了五六年,都是對方的初戀,很珍惜這種感情。其他人為什么不早結婚?說沒有經濟基礎是托辭,關鍵還是因為感情沒到這一步。感情好的話,房子、車子、票子都不是阻力。我妻子當然知道我沒有經濟基礎,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說結了婚就是兩個人一起打拼,現在我還是學生,她已經工作,可以在經濟上先支持我,等我畢業了,掙錢了,我再養家。”
很多大學生“婚族”都不是大城市戶籍的學生,而是來自農村或小城鎮,周邊有早婚的習俗。正如晏煥義所言,城里人覺得他結婚早,他還覺得城里人結婚太遲,“我小時候的玩伴們,現在誰不是牽著孩子帶著老婆?都是家里的頂梁柱。城里的孩子晚熟,不愿意負責任、靠父母養,這些我不予評價,我今年20好幾,養家糊口天經地義。”梅曉芬也處處顯出農村女孩的淳樸:“小晏去哪,我就去哪,哪里有小晏,哪里就是家。我們倆生完孩子以后,就沒單獨出去看過電影,也從來不去朋友的卡拉ok,我對這些一點興趣也沒有,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孩子養大、養好。不過我倒勸小晏要多交際,畢竟男人需要多些朋友。”
另外,大學生結婚,對學業多少有些影響。記者粗略統計發現,重點大學本科生結婚者幾乎為零。晏煥義在大學期間結婚,也付出過一些代價。由于必須在周末、假期打工掙錢,他的英語四級考試沒有通過,因此沒有獲得本科文憑。而另一對本科生夫妻,由于妻子懷孕,丈夫索性陪她一起休學,客觀上影響了兩個人的求學進程。
幸福猜想
大學生“婚族”到底靠譜不靠譜?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院副教授裴諭新接受記者專訪時認為,早婚不是洪水猛獸,但客觀而言,晚婚的風險較小。
記者問,對于大學生結婚,輿論普遍有一種憂慮,就是當事人并不成熟,不適合婚姻生活。您怎么看?
裴諭新說,我認為所謂的不成熟是一種輿論限制,而不是實際狀況。在古代農業社會,人們接觸到的各種信息特別少,而現代人從小就接受信息轟炸,在同樣的年齡,現代人的智商、情商肯定比古代人高;古代人十三四歲就算成年,可以結婚,現代人20歲、22歲結婚,憑什么說這些人“心智不成熟”?我覺得現在很多潛在原因是渴望這些年輕學生一直在父母、社會的管制之下,不愿意放手讓其成人,我們有主動將成年期推后的趨勢,但這不能成為說他們“心智不成熟”的理由。
記者問,很多大學生“婚族”都是奉子成婚,您覺得這會不會成為一種隱患?
裴諭新說,這要看當事人如何對待。實際上也可能會有一些人把生活安排得很好,但是輿論往往不愿意去表現。因為當事人違反了我們的“想象”,潛意識里大家甚至會希望他們過得坎坷一些。這是誤解。
記者問,如果希望大學生“婚族”真正收獲幸福,您有何建議?
裴諭新說,如果選擇結婚,一定要明白婚姻是有風險的,婚姻需要經營,不可能一成不變。尤其是婚姻中的女性,要清楚是為自己而生活,不是為了其他任何人,即便婚姻失敗了,也不等于人生的失敗。大學生“婚族”才出現幾年,這是他們主動的人生選擇,他們是先行者,也可能會是“犧牲品”,為后來者提供經驗或者教訓。我們現在不好作評價,因為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誰也不能保證什么,包括誰也不能說他們就一定不幸福。(據《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