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集(組詩)

張衛東

海棠紅

只要稍稍抬下眼，就會給她的色

染上云一般的紅。下午，

我輕步走在她燃放的河岸上，

唱著童謠。斜挎一書包，

內裝一花精女子詞典。

我想，這字句總有一些光亮

會挑動你，挑動他人的心。

看看，我就是這么個煽風點火的家伙。

像這滿目的紅，總要給人點兒

顏色。現在我唱道：“花園里，籬笆下，

我種下一朵小紅花……”

我總是這么小，總也長不大。

但從今往后，我決心

不再罵人了，做個乖娃娃。

雖然這樣一來，偶爾會有些堵，

有些不知所措。但卻不會

再亂了方寸。開花的日子總是美，

總是撩人的。像我包里的

那本書或你眉心的蕊。

可我是漫不經心的。此刻，

我向著你的方向走來，帶著一團火。

梨花雪

如果用暗調子作為她的背景，

肯定是這種效果。

她一路飄來，雪花一樣，

沒有一片完全重疊。

她的專一，她的輕，

傳神的舞姿讓春天的潮水，

與我的內心形成對比。

啊，這是我可愛的小心情。

我的軟軟的衣服和

鞋子。在河邊，黃昏的當口，

梨的雪花飄下來，

從綠色或淡紫的天幕飄下來，

像少時妹妹的手

沾濕或拂過了我的胸襟。

要是我再站得近一點，

會不會發現“梨花一枝春帶雨”

古人這么說，還是一種

借代?假如在野外，

在她漫山飄舞的溝里，

靠著坡上的光亮，

我想，我的心情一定是輕松的。

桃花艷

她的妖嬈是隱隱約約的。去年，

在龍泉的一片坡地上，

我看到了她為紅土遮蔽的影子。

不，應當是渾然一體。

但不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

那種。那太含蓄，

太容易讓人想入非非了。

當然，要看得真切看得入木三分，

就得靠近，或趕上

晴好的日子。我就想，

對一朵花可以這樣，

對一個人呢，是否也可如此做作。

特別是對一個心目中的美人。

而我，常常是膽怯的。

現在，我面對的僅僅是一朵花，

一朵而已。她的姣好，

她的不易察覺的暗暗的媚眼，

或粉色腮邊的一滴淚，

足以讓我夢回千年。那時，

我們在坡下的茅屋前、

小江邊，耕田，織布，擔水，做飯，

看十萬英雄葬于桃花。

蘭花靜

你的靜，你的眼睛從容而淡定。

坐在我的窗前或去

庭院中佇立，總是善于傾聽。

皎潔的月下，你開放，

不卑不亢的表達像一部古典的書，

讓我放下手上的一切，

用心欣賞，體會你入夢的氣息。

靜靜的南國春夜，靜靜的你。

白天的焦慮與緊張

被堵在門外。晚風中，

你輕輕地呼吸，拂去我內外

多余的一切。哦，

一世的塵緣和滄桑，

或許天命如此，看重你的氣節。

如今，我華發已生，一身的病和

內疚。但一種剛正，一種

希冀已久的自在，從你向上的生長與

開放中得到印證。如果

要彎曲也如你的葉脈，

總是向下，總是面向土壤，

并將血一般的甘露灑向底層。

杜鵑血

不是鳥兒的痛。此刻，

她已在那里站了許久。每天，

我從路邊從她的血色中

經過，都能看到一種

淡淡的悲。花期是短促的，

這與海拔沒有關系。

但她的好，我們不能忘記。

花匠們拿出了“美容”的剪刀。

女人在夜里，在鏡前

暗自傷悲。她的情人

早去深深的海里“乘風破浪”了

日子是寂寞的。

“兒啊”，期待的時候

她說：“我有錢，我有錢啊”

花兒在開放，血色在加深。

我們看不到的凋零

在內心。“哦，啼血也浪漫”

萬里長城有多長?

她可是當年小孟姜?

黃昏時分，我去河邊散步，

她的莞爾一笑，灑滿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