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冠一怒的林教頭

趙付州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一文節選自《水滸》七十一回本第十回。小說生動地描繪了被封建統治階層逼得無路可走的林沖由委曲求全、逆來順受到拔刀怒殺奸賊，最終走向梁山與統治者決裂的過程，再次突出了“官逼民反”這一鮮明的主題，也真實地再現了林沖這個人物形象在典型環境中形成的典型性格。

林沖作為《水滸》中的重要人物，從屢遭迫害卻不反抗，到風雪交加之夜踏上梁山之路；從安分守己到奮起抗爭；從溫馨幸福之家到家破人亡最終走上梁山聚義廳，他完成了從京城80萬禁軍教頭的身份到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漢的角色的轉變。

其實林沖在風雪夜山神廟殺敵之前，《水滸》從第六回到十一回的章節中曾經完整地描寫了林沖上梁山的整個過程。小說以十分細膩生動的手法，多次描寫林沖忍辱負重的經歷。林沖是以陪夫人到岳廟進香形象走進讀者的視野的。岳廟是一個各色人等聚集的地方，林沖讓夫人和丫環錦兒進廟燒香還愿，自己獨自跑到大相國寺旁的菜園子看魯智深打拳去了。就在林沖和魯智深推杯換盞之時，高太尉之子高衙內正在岳廟里調戲他的妻子。從這里開始，忠奸矛盾便陡然出現，林沖和高衙內的矛盾一步步地激化到不可調和，隨著情節的展開以至于達到高峰。得知是高衙內調戲他的妻子時，林沖為了不得罪高太尉，保住他那“80萬禁軍槍棒教頭”的職位，也為了保全幸福溫馨的家，他忍辱退讓。即便如此，高衙內卻依仗權勢，仍然千方百計霸占林沖的妻子。高太尉為了兒子私欲，采納走狗陸謙、富安的計謀，以看刀為名，誘騙林沖進入白虎節堂，強加給他“手執利刃，故入節堂，欲殺本官”的罪名，將林沖羈押在開封府，準備治以死罪。“誤入白虎節堂”是高太尉陷害林沖的一個巨大陷阱，林沖沒有想到上司無端地陷害自己，直到被捕，才明白過來是中了高太尉的借刀殺人之計。

在林沖刺配滄州前去服刑的路上，高太尉又買通解差董超、薛霸，尋找機會殺害林沖。魯智深一路跟蹤保護，在野豬林救下了林沖的性命。在接二連三的迫害面前，林沖始終委曲求全，不想和官府決裂。尤其在“誤入白虎節堂”事件中，他以為是自己的過錯。在服刑路上，林沖被董超、薛霸百般羞辱折磨，仍然忍氣吞聲。在兩個差役殺他時，林沖只是說：“上下要縛便縛，小人敢道怎的！”當魯智深救了他后，準備殺掉董超、薛霸時，他反而為他們求情，害怕和官府結仇，從而堵死回京城之路。到了發配地滄州牢城，林沖仍然抱著幻想，期望得到赦免，返回京城，重新回到統治者的營壘之中。

此時的林沖，可以說仍然把自己定位在統治者的廟堂之內的人，時時處處謹小慎微，不敢有絲毫的反抗。然而高太尉卻要殺死林沖，派陸謙和富安加害于他。陸謙、富安企圖火燒大軍草料場，把林沖燒死。他們認為即使燒不死，也可以因為草料場大火而判處林沖死罪。林沖直到風雪夜夜宿山神廟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奸賊的對話后，才明白自己對朝廷的一相情愿，終于丟掉幻想。他走到廟外，殺掉陸謙、富安等仇人，冒雪上了梁山，也終于走出了統治者的廟堂，成就了一個梁山英雄。林沖前往梁山的路上，在朱貴酒店留下了一首詩：“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樸忠。江湖馳譽望，京國顯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他年若得志，威震泰山東。”這首詩交代了林沖被逼上梁山的原因和經過，詩歌的最后兩句表達了強烈的反抗精神。上梁山是林沖命運的重大轉折，但這并不是林沖的初衷，他是被一步步逼上去的。從某種意義講，林沖應該是第一個被逼上梁山的英雄好漢。

林沖在小說中是一個最令人同情的英雄人物。作為80萬禁軍教頭，他是封建統治者的一員，是封建秩序的維護者。從家庭的角度講，妻子賢惠貌美，夫妻恩愛和諧。無論是從美滿的家庭還是從社會地位的角度說，林沖應該說是個幸福的人。然而高太尉的兒子高衙內看中他的妻子后，他的命運就急轉直下，命運多舛。妻子遭攔路調戲屢次被辱，自己也受到哄騙陷害，發配充軍。在最初的幾起矛盾沖突過程中，林沖沒有想到反抗，他不愿得罪高太尉，更不想和朝廷決裂，便只有一味地忍讓求生，以求得平靜的生活。林沖的退讓是由他自身的地位和家庭影響所決定的。受封建文化的熏陶和影響，他有自己的為官處世之道，忍辱負重是他求得平安無事的底牌。但是，林沖這藐小的理想在卑鄙的高太尉父子及其爪牙面前則不堪一擊，他由幸福者成了不幸者。林沖由幸福者到不幸者再到反抗者，充分反映了官逼民反的腐敗的社會現實。

而在《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中，作者在一開始寫了林沖遇到李小二的情節，具有兩方面作用：一是作為伏筆，二是體現了林沖樂善好施的品德和逆來順受的軟弱性格。自己蒙冤受辱，卻稱自己是“罪囚”，表現了林沖的忍讓克己的思想。接下來寫陸謙和富安酒店密謀毒計，其鬼鬼祟祟之態令讀者疑竇叢生，頓生山雨欲來之感。接著寫李小二報信給林沖，林沖不由得怒火中燒，這時的林沖盡管上街買了刀要殺仇人，但也不過是一時之氣罷了。這從林沖尋找不到仇人后的舉動可以得到佐證，滄州管營派林沖替換老軍看守草料場，林沖對李小二說：“卻不害我，倒與我好差使，正不知何意？”說明他心有疑慮，但還是接受了安排。當他看到草料場的小屋四下崩塌時，心想：“這屋如何過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喚個泥水匠來修理。”在他買酒途經山神廟時，還不忘祈求“神明庇祐”。 這說明他仍抱著隨遇而安的思想。在林沖的心中，復仇的念頭在消融，正因為他還對仕途抱有幻想和回家團聚的想法，所以待雪晴后他打算去城中喚個泥水匠來修理草廳，準備安度刑期。作者在寫林沖出草屋去市井沽酒這一部分，通過“蓋炭火”“關門”“上鎖”等細節表現了林沖謹慎的性格，“修屋”“過冬”等想法表現了他逆來順受的一面。直到火燒草料場，門后偶得真情，殘酷的現實終于逼得林沖丟掉幻想走上了反抗的道路，完成了性格上的重大轉變。

林沖是從深厚的封建土壤中產生的悲劇人物，是自身充滿矛盾的人，在他身上同時體現了正義感和忍讓精神。他通過自己的不幸，徹底認識了統治者的吃人面目，從妥協忍讓到堅決反抗，林沖的性格得到了全面而深刻的升華，成為逼上梁山的典型。

（洛陽幼兒師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