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推出的水墨電影《山水情》在國際上反響很大,被日本人譽為“奇跡”,可與此同時卻成為中國水墨動畫的絕唱。因為這個時候,這種精工細作的電影動畫已經開始走向衰落,慢慢地開始走向了后來的學院派,而產業化模式制作的外國動畫片已經開始沖擊國產動畫市場。
不同的時代對動畫的需求也不盡相同。追溯到中國動畫的黃金時代,其實,也是一味追求藝術性和思想性,恰好又是國難當頭,許多動畫人如萬氏兄弟都是典型的左翼分子,他們和連環畫的作者也一樣,不約而同地創作了許多——用今天的話來講——就是“紅色題材”的作品。《鐵扇公主》、《大鬧天空》、《哪吒鬧海》這樣為數不多的,浩瀚繁復的作品,也只有在集權國家才會誕生——國家動員一切力量把全國最優秀的人才聚集到一起來共同完成一件事情。現在想來,這種做法已經行不通了。在中國動畫最需要變革的年代,我們卻依然堅信“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依然把玩老祖宗留下來的那點殘羹剩飯,卻沒有意識到此時的環境早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從1985年開始,有很多中外合資的動畫公司進入了中國,大批動畫人才都被這些公司挖角了。而相對地,還有很多外國動畫卻在這個時候低價賣入了中國市場。《變形金剛》、《鼴鼠的故事》、《花仙子》、《OZ國歷險記》《鐵臂阿童木》,這些動畫大多題材新穎,想象奇特,色彩鮮明,受到了中國觀眾的歡迎。此時的中國動畫,有點像一個懼怕競爭又任性不肯服軟的小孩,雖然具備藝術性和觀賞性,但趣味性和娛樂性比較少,況且在引進動畫片的沖擊下,地位確實遭到威脅。
但也不能說全敗,《黑貓警長》、《邋遢大王奇遇記》、《哭鼻子大王》等趣味性動畫的推出還是很成功的,但最成功的還是鄭淵潔。這位經常在“中國作家富豪榜”上出現的“童話大王”于上世紀80年代末出道,《舒克和貝塔》、《皮皮魯和魯西西》、《魔方大廈》……荒誕的情節、豐富的想象力、十足的趣味,這些都是中國動畫十分稀缺的元素,也是鄭淵潔最擅長的。可惜的是,孤掌難鳴,僅憑鄭淵潔一個人的能力不可能肩起中國動畫的半壁江山的。但不管怎么說,中國的上世紀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依舊是動畫片的白銀時代。
青銅時代
1991年~2000年
再往后……中國動畫開始萎縮了。
如果說白銀時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那么青銅時代則是“黑云壓城城欲摧”。從黃金跌到白銀,主要是缺乏變革,但無論怎樣還是誕生了許多精品;而白銀到青銅……簡直就是崩盤了。別人是朝前走,我們是下坡路——下坡路走起來總是特別的快——剎不住的快。
這段時間里,國產動畫開始有了粗制濫造,內容幼稚這些問題,而相比之下,進口動畫可以說是勢如破竹,《圣斗士星矢戰記》、《機器貓》、《加菲貓》、《貓和老鼠》、《嘿!奔奔》、《七龍珠》、《阿拉蕾》、《城市獵人》、《忍者神龜》、《咕嚕咕嚕魔法陣》、《櫻桃小丸子》……其中大多數都是來自日本——這個曾經靠中國動畫提供養分的國家,在上世紀90年代已經成為世界數一數二的動漫強國。
在一個完整的產業鏈里,動畫跟漫畫可謂唇齒相依:動畫和漫畫在性質上比較接近,因為漫畫的成本比較低,風險也比較小,一般是廣受歡迎的漫畫可以發展成動畫,進一步擴展形象。動畫廣受歡迎以后,又帶動了許多周邊產品的發展。因此,相對于其他文化產業而言,動漫產業的收入來源不只局限在上游,而更多在于衍生產品。無獨有偶,動畫的青銅時代和黃金時代恰好也是中國連環畫的興盛期,你帶我,我推你,互利互惠,求存同異。可到了青銅時代,連環畫更早淡出人們的視野,變成收藏家的寶貝,作為唇亡齒寒的動畫當然也好不到哪。在這種四面楚歌的形勢下,國產動畫不得不反思——牽著你不走,趕著你總得走吧。
這里有幾部片子值得一提。首先是1999年的《寶蓮燈》,制作這部動畫用了4年,投資1200萬。它的特點是制作方式與國際接軌,并且大量地使用二維動畫和三維動畫,這在當時的中國還是創舉。另外,它面向的觀眾年齡,也比同時期其他的動畫提高了,比如邀請了徐帆、姜文、陳佩斯這些名人為動畫配音,還有李玟、張信哲、劉歡為它演唱主題歌——這種好萊塢式的操作模式還是史無前例的,因此《寶蓮燈》也獲得了很好的市場收益。可惜的是,這僅僅是一個孤例,整體行業鏈的斷檔沒有讓動畫人收獲信心。與此同時,電視臺播出的動畫片也主要集中在18點檔——小學生放學后和《新聞聯播》之前這段時間,由此可見,國產動畫仍是將觀眾鎖定在兒童身上,像《辛普森一家》這種全家人老少咸宜的片子基本沒有,《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雖然主打家庭牌,但由于情節過于幼稚,過分強調說教,所以絲毫不能引起成人觀眾的興趣。
還是承認我們的失敗吧,曾經的動畫強國,如今卻成了扶不起的劉阿斗。更過分的是,這個“劉阿斗”還狗急跳墻,干起了剽竊的勾當。去年暑期檔上映的某國產動畫電影——我就不指名點姓了,因為 90%以上的內容系抄襲日本動畫,說出來太丟人了。都說同行是冤家,但中國動畫人并沒有落井下石,而是站出來說出另一層隱衷:“假如你是員工,上面讓你抄襲某國著名動畫你才有錢交房租活命糊口;假如你是老板,有關系能獲得所謂的扶持基金而只需要行賄不需要做好粗制濫造;假如你和幾個朋友弄了個小工作室,為了生存接活而趕量加工疲憊不堪......我們很容易就拋棄了理想和創造。”
國家當然也看到這一點,所以花大價錢投入動畫產業,可是效果卻并不盡人意。這其實也不難理解——但凡國家插手干預一件事件,結果往往適得其反。比如現在的房價,比如當初的動畫。我在采訪中得知,去年光蘇州這個城市一年的動畫產量就有兩萬分鐘,可是觀眾最后能看到的動畫有多少?當然也不能把責任全部推給政府,動畫人自己的急功近利也是問題,比如報一個《中國五千年成語故事》這類的選題,從選題上就可以看出完全是為了得到某個政府基金。還有很多民間資金觀望而不敢投入,即便投入也投入到這樣的選題上,為了先申請到一些政府資金而穩住本兒,這些都不是正常的市場心態。
我知道你要說《喜羊羊和灰太狼》。進入2000年以來,唯一一部可以拿來說的就只有它了。一只狼想吃羊的簡單童話故事,過去幾年創造出高達60億規模的零售市場和連續4部超過億元票房的電影。“喜羊羊與灰太狼”一度被視為最有可能成為“中國迪斯尼”的動漫品牌。更成功的是其衍生產品可以達到鋪天蓋地的程度,衍生范圍之廣讓人咂舌。喜羊羊兒童玩具、服裝、郵票、明信片、文具等陸續上市,就連快餐店都購買喜羊羊的版權制作公仔贈送給客人。最最夸張的是,連銀行都用上了喜羊羊人物形象的信用卡,足見喜羊羊、灰太狼等動漫人物形象很受白領歡迎。而灰太狼也成為現代白領最追捧的老公形象——“嫁人要嫁灰太狼”。《喜羊羊與灰太狼》的制作公司原創動力的總經理盧永強是香港人,之前他在北京做過一段時間,之后到廣東開了公司。他之前一直在用公司里其他方面的盈利“養”著這部動畫片——也就是說《喜羊羊與灰太狼》在開頭的幾年一直是賠錢的,試問哪個公司有這樣的恒心和毅力?動畫制作本來成本就高,而電視臺的收購價又過于低廉,為了盡力壓縮成本,《喜羊羊與灰太狼》干脆采用F lash制作,技術上可謂比較簡陋。至于內容——法國禁播這部動畫正是因為擔心它會影響兒童的智力發育。這個結果比較激怒愛國青年。可事實果真如此嗎?我自己看了十幾集之后,著手做了一個喜羊羊的語錄,好壞大家自評吧。
“不好啦,灰太狼來啦,大家快跑啊!”“我們應該報答一下灰太狼先生啊!”“村長,不好啦(出事啦)!”“大家快跑啊!”“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灰太狼。”“大家不要著急,看我的!”“灰太狼先生,再見了!”“我有辦法了!”“嘻嘻,有辦法了!”“大家快跟我來!”
新媒體時代
2001年至今
從黃金跌到青銅,總結原因,大抵兩點:內容不好;資金不夠。新媒體能夠解決這兩個問題嗎?
國內的新媒體動畫作品及其影響,除了羊羊,比較有影響力的幾個動漫形象可能來自網絡的比較多,像《兔斯基》,是最典型的新媒體的產品,既不是電影,也不是電視,還有最近的《泡芙小姐》,一集集的動畫短劇,這些產品都是從新媒體開始出現的。而且由于“新媒體”的平臺和受眾人群都相對年輕,思維和想象力比較開闊,又沒有太多審查的條條框框,所以才會有《李獻計歷險記》這樣天馬行空,飛揚跋扈的作品,后來又被拍成電影,像前面提到的《兔斯基》和《泡芙小姐》也都處在電影的籌備期。新媒體反哺傳統媒體,早已不算新鮮事,不信你去看看新聞,有多少資訊是出自微博?
我們傳統的產業鏈是,有了漫畫或小說做動畫,動畫電視有了做電影,現在又追加了一個門檻更低的新媒體。采訪中我發現,不管是出版社還是動畫制作方,他們對于一個模棱兩可的漫畫作品的處理方式就是:先放網上,等有了一定影響力和閱讀基礎,再拿來做,由此可見新媒體的地位正在與日俱增,它已然成為產業鏈的第一條鏈。
當然也有不按理出牌的,比如《魁拔》,它并非網絡選拔出來的,所以劇場版上映時,盡管業內叫好聲一片,成績卻不盡人意。影評人史航的的贊譽毫不吝嗇,“《魁拔》,我在影院看了三遍。為了看自己會不會在原點飆淚,也想感受周圍人與我的笑點淚點一致否。很欣慰,有些段落,燃點再高的人也會被點燃……我貪戀影院里的共鳴,那些一起迸發的笑聲,或忽然變得很安靜。我看過首映,記得細節,我繞到那個哭點笑點,悄悄埋伏,等那一刻的諧脈陣。這幾天遇到說魁拔好的,我們是對上了暗號。覺得不滿意的,那么你站的地方,就是國產動畫下次抵達的地方。反正,都要會師的”。
國產動畫下次抵達的地方會是哪里?讓我們一起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