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動民資問計海淀

趙方忠

無論是否情愿，海淀都難以擺脫外界的強烈關注，在某種程度上，它已經成了這一輪激活民資發展的風向標

經濟下滑“穩”字當頭，民間資本有望再次接過投資接力棒。5月以來，鐵道部、衛生部、國資委、證監會、銀監會等相繼出臺鼓勵和引導“民資進入”的實施細則，鐵路、市政、金融、能源、電信、醫療、電網等壟斷領域紛紛放開限制向民資敞開大門。

多部委密集發布政策向民資示好，主要還是在落實國務院“新非公經濟36條”政策的細化執行，相比此前發布的“新舊非公經濟36條”，此次細則的表述語氣更加堅定，更具“民資進入”的操作性。

放寬民資進入壟斷領域即將成為現實，分析人士認為，其好處不僅可以疏導洶涌澎湃而又沒有投資方向的巨大民間資金，避免這些民間資金橫沖直撞、惹是生非，又可以逐步打破壟斷領域，嘗試性推動壟斷行業改革，可以起到一箭雙雕的良好作用。

民間資本正成為投資新動力，而曾經被認為民資最為活躍的溫州模式卻黯然失色，民間資本長期游走在非法集資和私募的紅線邊緣，最終引發轟動全國的民間借貸危機。

當溫州模式逐漸淪為溫州教訓，無論是否情愿，海淀都難以擺脫外界的強烈關注。在某種程度上，它已經成了這一輪激活民資發展的風向標——它于2001年成為全國創業投資的試點地區，歷經十余年發展，已擁有專業性的股權投資機構400余家，每年新創辦的企業達4000家；德勤近幾年發布的中國最具價值創投機構40%出自海淀，近五六年全國創投領域1/3的成功案例及創投金額均源自海淀，借助政府的積極引導，沉淀在海淀民間的資本已進入了專業化、規范化、國際化的投資運作渠道，并通過股權投資基金的形式，獲得了安全、長期、合理的回報。

民間資本在海淀發生了怎樣的改變，政府又如何推波助瀾，更多的民間資本在觀看，各地的政府在觀摩，媒體也在觀察。

寬松環境讓創投風涌

總部位于海淀的金山軟件公司，其創始人雷軍近日對外宣稱，“到今年年底，一個創立僅2年的公司，將創造一個憑借單一產品實現100億元銷售收入的奇跡。”雷軍所指的產品便是與蘋果公司iphone手機分庭抗禮的小米手機，這也是雷軍繼投資凡客誠品等公司大獲成功之后，又一個經典的投資案例。

盡管到目前為止，雷軍投資的公司百發百中，無一失敗，但雷軍坦言自己是稀里糊涂進入的投資圈，“總結起來，我主要為兩類群體提供了投資，一類是公司一直想挖過來做管理的人，對他們投資，也就變相實現了讓他們為自己打工的目的，投資的另一類群體則是想獨立創業的公司原同事，投資則是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幫他們一把。”

在海淀區，類似雷軍這樣從實業轉身的投資者大有人在，他們不僅向創業者投入發展資金，更重要的是這些成功的企業家通過自身的案例與創業者分享成功經驗和失敗教訓，創業者因此可以少走彎路。

傳承了雷軍“專注、極致、口碑、快”創業七字真言的小米手機便是成功佐證，這款國內基于WCDMA技術的雙核1.5G智能手機，上市一年之后，國內才出現與這一技術相媲美的產品，其不到兩年時間銷售將達百億的奇跡更被奉為投資界的經典案例。

先富起來的企業家向自己熟悉的領域延伸投資，已在海淀蔚然成風，據了解，在IT領域掘得第一桶金的科技企業，直接或間接都進入到了投資領域，使其積累的財富在自己熟悉的領域獲得了更多回報，大量的民間資本都找到了適合的投資渠道。

不過，紅火的場面背后也有投資的短板。多位投資人向記者透露，海淀的創投機構有很大一部分源自成功的IT企業，這些企業雖然在投資上頗有斬獲，但投資的對象卻主要集中在互聯網或與互聯網相關的應用領域，其他領域由于相比互聯網領域投資回報周期較長，就如同為投資者劃定了難以觸及的紅線，而這也意味著，那些并非出身于互聯網相關行業，卻同樣積累起大量財富的投資者，投資渠道依然狹窄。

直到2008年聯想之星的出現，投資紅線才得以突破。“當時的想法非常樸素，聯想集團從科研企業轉身而來，背后所依靠的中科院雖有上百所科研院所，也有大量領先的科研成果，但卻鮮有像聯想一樣的成功企業。”聯想之星孵化器投資部副總經理周自強結合聯想集團的發展歷程向記者證實，由于中國對科研投入的機制不同，國內大部分科研成果都集中在科研院所，但科研院所專注研究卻對市場缺乏了解，致使技術與市場形成了天然隔離，而盡管國家對科研的投入動輒達上億元，卻沒有市場開拓的資金，更重要的是缺乏創業的帶頭人。

周自強表示，只要有科研成果產業化的領軍人才，體制的原因和資金的瓶頸都不是問題。2008年，聯想控股出資創辦聯想之星創業投資有限公司，開始深入中科院的科研院所尋找有發展潛力、有強烈創業愿望的科研人員，最終明確拿出資金免費為這些“潛力股”舉辦為期一年的“聯想之星創業CEO特訓班”，并對具有潛力的項目進行早期投資。

“聯想之星模式的出現，是因為背靠著聯想控股這棵大樹。”周自強坦言，在聯想看來，授人以漁遠比授人以魚來得劃算，雖然聯想控股為培訓創業者每年投入近2000萬元資金，但卻帶動了一批具有自主創新能力的企業成長。

經過幾年的摸索，聯想之星培訓的創業者已達數百人，其發展的模式也趨于成熟。2011年，聯想之星在原有創業培訓+天使投資的基礎上，結合創業企業對金融、政策、專業技術服務等方面的需求，建立了具有開放性質的創業聯盟，把學員凝聚在一起在創業的道路上相互支持，形成了中國最具潛質的科技創業團隊，并吸引政府、投資人、法律、會計等更多的社會資源向平臺集聚。

區別于雷軍們的“不熟不投”，聯想之星創業模式的出現，使之成為了科技成果產業化的專門孵化器，打通了科技創業企業從人到錢到環境的各個環節，其投資的方向也與海淀區大多數投資機構形成了分工與補充，從單一的互聯網領域，逐步聚焦到了互聯網、先進制造、醫療健康三大領域。

接受采訪的投資人均向記者直言，海淀民間資本的活躍，除了大量創投機構、天使投資、股權投資機構等專業機構出現的客觀驅動因素之外，還有兩種力量發揮了重要作用：一是出于經濟轉型和促進就業的現實需求，海淀區政府創造了非常寬松的創業環境，自上而下形成了全民創業的良好氛圍；二是政府的引導政策持續在民間發酵，自下而上的全民創業力量也異常活躍。

“創業才是真正的市場經濟。”清科創投CEO倪正東稱，創業者在海淀前赴后繼的涌現，對于投資機構而言，就相當于創造了一個龐大的投資市場，而更重要的是，民間創業熱情的迸發，與“雷軍”們的涌現和“聯想之星”們的興起形成了良性循環，大量的民間資本因此找到了新的投資途徑，大量的創業者也因資金的呵護而茁壯成長。

事實上，正是“政府無為，企業自主”的發展態度，為海淀區民間投資機構的興起創造了寬松的環境，但在市場準入和規范發展上，政府體現的則不僅僅是無為，更是積極的引導。

政府引導“天使”抱團

創投機構的爆發式增長，帶給海淀最直接的變化就是上市公司數量的快速增長，據海淀區政府相關人士透露，近幾年海淀新增的上市公司，75%都與創投機構相關。

這一結果直接受益于創投機構近年來的快速增長，倪正東告訴記者，2000年時全國的PE、VC加起來不足百家，2005年才五百多家，到2011年，全國的PE、VC已近萬家，出于對投資回報率的考慮，投資機構更愿意將資金投向一些處于發展后期擬上市的項目，而海淀作為國內近幾年PE、VE增長最快的地區，轄區內的企業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但數億資金集聚在有限的擬上市資源周邊，無意中促成了一個畸形的投資市場，“投資機構對于優質資源的股權爭奪，從開始的拼資金、拼市盈率，逐步上升為‘拼爹、拼背景，利潤空間也隨之大幅收窄。”倪正東說。

實際上，在中國這個市場上，股權投資一般有兩套邏輯同時發揮作用，一是市場邏輯，價高者得，二是行政邏輯，各方在背后拼關系運作，兩個邏輯同時運行，后者常常作用更大。

這種背景下，投資機構的發展轉向便成了遲早的事，而自2011年國家證監會開始有意放慢公司上市審批步伐，也在某種程度上加速了投資機構的轉型進程，海淀區再次準確地把握了這一趨勢，倪正東坦言，2009年國內的VC“PE”化，所有的投資機構都將投資重點聚焦在項目后期，而隨著投資形勢的發展，PE“VC”化，VC“天使”化在海淀的發展趨勢已經愈發明顯。

2011年，海淀的創投機構對中美的天使投資發展做了一次調查，結果顯示：2011年美國完成股權投資近160億美元，天使投資與此規模基本相當，而中國雖在股權投資方面與美國不相上下，但天使投資卻不足5億美元。

天使投資無疑讓海淀的投資者們看到了巨大的發展潛力，可問題是，雖然有可能不會出現股權投資追逐后期項目的“潛規則”，但早期項目存在的較大風險卻不容忽視。

對此，啟迪創業投資管理（北京）有限公司總經理羅茁用“結果固然美好，過程相當痛苦”加以形容，他指出，盡管在海淀已經涌現了雷軍、薛蠻子等一批國內知名的天使投資人，但并不代表海淀的天使投資已經發展的很好，特別是一些早期創業企業發展的也很不完善，這個市場還有待政府去進行規范和引導，更重要的是，對于習慣了掙快錢的投資機構來說，做天使投資還要有足夠的耐心。

不過，讓投資機構慶幸的是，對全民創業推崇備至的海淀區政府，此時又選擇了最恰當的時機出場。

2012年6月13日，在中關村科技園區管委會、海淀區金融辦等相關部門的撮合引導下，由中關村發展集團、北京弘毅遠方投資顧問有限公司、和諧愛奇投資管理（北京）有限公司、啟迪創業投資管理（北京）有限公司、紅杉資本中國基金、富匯創新創業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等10家知名股權投資企業發起設立，會員單位達50家的中關村創業投資和股權投資基金協會正式成立，各方合作共享天使投資市場被作為協會的主要工作目標寫入章程。

多位投資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將政府的介入與引導帶給投資機構的好處歸結為三點：一是促進信息透明，有利于規范魚龍混雜的天使投資市場；二是為天使投資營造一個好的發展環境，既能增加小微科技企業的融資途徑，又能促進投資行業良性發展，建立行業自律監管機制，規范行業行為；三是對一些好的項目，發揮品牌投資機構的帶動作用，及時找到好的投資機構和投資人進行領投。

北京富匯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曾軍指出，雖然大家都知道投對早期的項目，回報將遠遠大于后期的股權投資，但即便是在天使投資較發達的美國，整個行業也是虧損的，只有排名前30左右的機構在盈利，為支持早期項目的發展，發達國家政府的介入也不乏先例，也確實起到了重要的引導作用，除了成立協會組織加強行業自律之外，歐美國家的政府還設立早期的政府引導基金，按照一定比例對早期項目進行政府投資配比，也有一些歐盟國家在稅收和風險補償上對投資機構給予資金支持。

對此，海淀區正刻意效仿。海淀區政府相關負責人在協會成立儀式上明確表態，此前海淀區為支持投資機構發展，政府參股成立了總額為40億元創投基金，并設立了5億元創業投資引導基金，今后，海淀區還會在支持天使投資方面給予更多的資金支持。“海淀雖然沒有太多的資金支持整個天使投資行業的發展，但有能力拿出一部分資金用于支持投資機構看中的海淀早期項目發展。”

“品牌投資機構的領投作用對于一些項目的發展非常重要。”作為國內早期的天使投資機構，周自強對于政府在這方面的引導更為看重，“聯想之星成立至今已對30多個項目投入了1.7億元，投資時60%的公司沒有收入，70%的項目還沒有成立公司，但正因為在早期有聯想之星的領投，已經有6個項目順利完成了二次融資，如果政府引導更多的品牌投資機構領投，相信更多的好項目都會脫穎而出。”

不求所有但求所在

無論是投資機構支持海淀的企業上市，還是更多的投資機構集聚在海淀發展，其背后無不吸附著數千億元的民間資本。

公開數據顯示，海淀區兩百多家上市公司，累計募資已近2500億元，而2011年海淀區的股權投資機構已達435家，已披露的管理資本總量近1930億。

海淀自然不甘心只做一個全球資金的“中轉站”，據海淀區政府相關負責人介紹，近幾年海淀區一直是國內吸引資本的重要區域，2011年，海淀區126個企業獲得了股權投資，占北京市投資案例總數的26.64%，占全國的5.73%，其中披露金額的企業獲得投資金額為135.69億元，占北京投資總金額的19.66%，占全國投資總金額的5.33%。

其實，這并不是最重要的，讓政府最為看重的還是由此形成的投資環境，依托國內獨一無二的特有魅力，海淀區吸引著更多的投資機構和創業團隊紛至沓來，而習慣了“單打獨斗”的投資機構也在海淀區形成了若干個創新型孵化器和投資圈，為不同的創業者提供著專業的對接服務。

以著名投資人李開復創辦的創新工場為例，創新工場除了提供種子資金和辦公場地，還云集了人力資源、行業研究、運營方面等各方位的專家，對被孵化企業提供全方位的支持，僅僅用了兩年時間，創新工場已經投資孵化了47個新興產業的項目和公司。在海淀類似創新工場的區域還有車庫咖啡、3W咖啡、貝塔咖啡等。

作為互聯網技術和應用最發達的區域，線上的投資對接也是海淀的一大特色，由著名投資人徐小平等發起創辦的“天使匯”，于2011年11月正式上線，為創業階段的投融資提供免費服務，其對外喊出的口號是：讓靠譜的錢找到靠譜的項目。至今，“天使匯”已經入駐了近200位國內外天使投資人，匯集了近4000個項目。

此外，還有36氪、創業邦等科技博客和以創業為主題的媒體機構，適時向投資機構和創業者傳播著全球最新的科技和創業資訊。

盡管一切向好，但也有新的困惑出現。羅茁就曾在多個場合公開指出，海淀區創業投資的氛圍雖然是全國最好的，但日益高漲的創業成本，已經讓一些早期的創業項目非常糾結，留在海淀有可能會找到合適的投資人，但也有可能因高昂的成本無法堅持到成功的那一天。

事實上，糾結不只在創業成本的不斷高企，體制原因導致的“政出多門”卻“落實無門”，也讓投資機構頗為無奈。采訪中，周自強就告訴記者，為了讓企業投資的早期項目落地發展，聯想之星的高層近年來奔走在全國各地選擇合適的孵化基地，但到目前為止并沒有在北京找到合適的區域，“聯想之星其實非常想把孵化的項目落戶海淀，也曾為此多次拜訪中關村管委會和海淀區的各個政府部門，雖然從各種渠道掌握的信息看，各個部門都有相關的支持政策，但真正找上門的時候卻發現走錯了門。”

這些在新環境下出現的新“困惑”，為民間資本高歌猛進的海淀敲響了警鐘，但卻并非壞事，對一些阻礙民資發展的問題提前預警并及時反饋到政府部門，則能夠更好地促進政府做出應對與改變，于民間投資的健康發展也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