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華的犯罪

逄政

【√】 在對犯罪人的懲罰中，如果僅僅考慮被害人的實際損失，而不考慮犯罪人的主觀狀態卻是不適當的

從來沒有去過著名的國金中心，想象中，那里金碧輝煌的裝飾不會讓大多數人產生歸屬感。

2001年12月17日晚，湯某漂泊到這個奢華的島嶼，他看到一件“杰尼亞”牌男士皮衣，標價為人民幣42300元。他沒有招呼店員，而是脫下自己的上衣，穿上這件皮衣徑直離開。過了幾天，湯某又鬼使神差地來到這里。這一次，他看中了一件西服，他不認識那些英文字母，只認識那個阿拉伯數字的標價“25000元”。他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穿上這件西服，然后把自己的外套套在外面，悄悄的離開。回到家中，湯某覺得，他還缺少一條同樣的西褲。于是，他再次來到陳列這件西服的服裝店，不幸的是，他被店員一眼就認了出來。

犯罪學家菲力曾經說過，天氣寒冷的時候，侵犯財產的犯罪可能會增多，因為這個時候人們需要更多的衣物和食物。湯某犯罪的時候，也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只不過衣物已經不再僅僅是蔽體與御寒，它還是為特定人精心準備的一種奢華。當然這并不包括湯某，盡管他是為了這種奢華而去實施犯罪。

除了衣服上那個標簽以外，店員所能夠提供的價格憑證也僅僅是進貨單。進貨單顯示，那件原產意大利的皮衣9500元，那件博柏利西服7500元。兩相比較，一個翻了四倍，一個翻了三倍。

很久很久以前，或者即便是在今天某個僻遠的所在，衣物不過是人們的蔽體御寒之物。但時至今日，它已然能夠驕傲地以昂貴的金錢對價，向人們肆無忌憚地宣泄著它的奢華。它可以繼續奢華下去，如果僅僅作為一種多余的虛飾。但它卻與湯某的命運不期而遇。

受公安機關委托，價格鑒定部門依據被害單位提供的進貨憑證對兩件衣物作了鑒定，分別是皮衣價值人民幣9500元、西服價值人民幣7500元。但經過審查我們發現，這一鑒定結論與司法解釋并不相符。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盜竊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明確規定，對于被盜竊物品的數額計算，如果屬于流通領域的商品，按市場零售價的中等價格計算。也就是說，應當按照市場零售價42300元及25000元作為犯罪數額。

而眾所周知，如果按照原鑒定價格17000元，法定刑應當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宣告刑約為二年。但如果按照67300元的市場零售價，法定刑為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宣告刑約為五至六年。這也就意味著，湯某必須為這種奢華而買單。

這里的邏輯起點是，盜竊罪的犯罪數額以被害人的實際損失計算，至于犯罪人對于盜竊財物的真實價值的認識在所不論，哪怕如那位貪嘴者無意中偷吃了一個“天價西瓜”，也只好乖乖買單。但在對犯罪人的懲罰中，如果僅僅考慮被害人的實際損失，而不考慮犯罪人的主觀狀態卻是不適當的。

我們說，本案中湯某明知皮衣與西服的零售價而仍然實施盜竊，他的主觀占有數額與被害人的實際損失是一致的。從這個意義上講，也還算是罪有應得。但如果他想當然地以為，那些所謂洋品牌衣服也過寥寥數百元，正如他身上穿的一樣，甚至能夠進一步證明，如果他知道那些衣物的價格他就會放棄犯罪，那么，按照這樣的價格對他進行處罰，可能就是司法機關對于刑罰的奢華。

即便掛上100000元的標簽，這些奢華的衣物也同樣會有人自愿惠顧，而湯某們卻應當具有選擇是否惠顧這樣的刑罰的權利。刑罰除了考量犯罪的“客觀之惡”以外，也應當抬起頭來，考量一下犯罪的“主觀之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