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鱉崛起

張志亮

談起時下中國會計師事務所（以下簡稱本土所），能否與四大中國會計師事務所（以下簡稱四大中國）相抗衡，梁春，未言先笑。在停頓了幾秒鐘后，幾分自信的神態頓時溢于言表。

他表示：“即便現在‘四大中國一夜之間集體離開了中國（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本土大所也已經能夠承擔起所有的中高端客戶在中國的審計和服務工作。唯一遺憾的是，本土所注冊會計師簽訂的審計報告還無法得到國際的認可，這也是四大中國能通吃中國亟須在海外發展融資的高端客戶的關鍵原因之一。”

梁春是大華會計事務所（以下簡稱大華）的首席合伙人，并兼任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理事、財政部會計準則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對會計師事務所行業的發展走向頗為熟悉。

“不過話說回來，我更寧愿把‘四大中國與本土所的發展關系看成是一種競合關系。可以說正是‘四大來到中國，帶動并直接促進了本土所實質上的提升和發展。關于這一點我們要有清醒的認識。”

梁春特別提醒《新財經》記者，現在的注冊會計師事務所已經遠遠地超出了傳統的會計審計服務概念，而發展成為一個綜合運用現代金融財務技術，為企業提供包括內部控制審核、并購重組、資產證券化以及金融衍生業務等多方面財務顧問服務的專家系統。在這方面本土所還有比“四大”中國更長的路要走。

本土所進軍中高端

“近年來，本土所向‘四大中國壟斷的行業領域逐步介入，而且這種摸進的速度很快。這就使‘四大中國在中高端客戶市場上感受到了本土所的壓力，并被迫采取了兼向中端甚至是低端客戶服務的守勢。”梁春向《新財經》記者分析。

根據證監會近期在審上市申報企業資料顯示，中國目前待發的509家IPO公司的審計業務，被44家會計師事務所分食。其中本土的立信、天健、天健正信、信永中和、中瑞岳華、大華等會計師事務所拿到的項目數量居于前六位。而普華永道、德勤等“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則合計才拿到30個IPO項目。此外今年預審的公司中，信永中和、大華、深圳鵬城、大信、中瑞岳華等幾家本土會計師事務所所獲得的IPO審計業務量均在20家以上。相比之下，普華永道、德勤、安永和畢馬威這知名的“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在IPO項目上的爭奪明顯處于下風。

值得說明的是，在金融危機前，“四大”中國還占據了國內審計行業業務的半壁江山。

“我印象較深的是，過去‘四大中國在國內中低端市場報價很高，甚至是本土中等所的十倍，現在他們有些中低端項目甚至比本土所報價還低。從這個現象也能間接反映出本土所進軍中高端的速度。”梁春頗為感慨地對《新財經》記者說道。

梁春表示，以前本土所連向中高端客戶做的機會、經驗都沒有。現在中等偏上的央企和國內上市公司基本都集中在本土大所里。如大華現在已經完成了包括中海油、中國五礦、中國軍工等大客戶審計服務工作。而在A股、H股的上市公司中大華得到了139家上市公司的業務，在本土所中名列前茅。

不僅如此，本土所還把服務的觸角伸向了國際市場，幾乎排名前十的本土所都加入了相應的國際大會計事務所國際網絡。如大華就通過加入國際第五大會計師事務所BDO，并組建了自己的國際業務部。這種與大所取得聯系，并在全球的信息平衡方面逐步填補了與“四大”相比本土所的不足。

“中高端市場的競爭，主要靠執業能力、服務能力、專業水平、再加上品牌。而目前本土所在收入規模、擁有的資質、服務領域及會計準則上都已經相當接近‘四大中國。再加上本土化的優勢和同等條件下政策的優先支持就使得本土所有機會去跟‘四大中國競爭。”梁春說。

目前的情況是，本土大所在專業性、境內上市規則和企業情況熟悉程度等方面不遜色于“四大”中國。而本土所土生土長，耕植于中國，并伴隨著中國經濟發展歷程而發展，甚至參與過會計相關制度的制定，因此其理解起來會比較深刻。再加上，本土所對本土的文化、客戶關系的處理、交流、具有一定的優勢，都是“四大”中國無法并肩的。這也奠定了本土所在國內市場和上司公司等客戶上服務功能和領域本土的優勢。

需要注意的是，本土所在中高端市場上的頗多斬獲還與監管層有意識地支持本土所有一定關系。財政部就曾發文要求，境外上市企業，金融、能源、通信、軍工企業以及其他關系國計民生的重點骨干國企應當優先選擇有利于保障國家經濟信息安全的國內大型會計師事務所。

針對這個措施，梁春認為在平等競爭平臺條件下，國家出于在一些方面的考慮，在不違反國際規則的前提下對本土所進行適當扶持是符合國際慣例的，也可以理解。

當然我們還要清醒地認識到，在純高端市場目前還是“四大”中國在通吃。諸如四大銀行般的大型國企，不僅自身規模大、走出去的步伐堅決，往往還涉及海外融資，這對審計報告無法走向海外的本土所而言，單靠自己基本是無法完成的工作。而“四大”長達三四百年的發展沉淀，其服務的領域、數量，尤其是審計經驗、執業程序、內部管理制度建設都讓本土所不能及。除此之外，“四大”中國包括全球經濟一體化的經濟數據、會計信息、財務資料和市場分析等在內的全球性信息化技術支持平臺，也是中國大型央企看好的重要原因之一。

合縱連橫 靠并購做大

“目前本土所從收入規模上來說，已經可以比肩‘四大中國。‘四大中國的年收入也就是20億左右，而本土所已經出現了收入規模單所超過15億的，而收入規模超過10億已經有好幾家了。像大華不考慮關聯性、多元化的收入也已經有8個億，剩下的還有幾個六七億收入規模的。”梁春向《新財經》記者介紹說。

正像“四大”會計事務所，從小到大的發展歷程一樣，本土所的發展壯大一路也是靠兼并、聯合、合作重組而來。以大華為例說明。

在中國恢復和重建會計師事務所的20世紀80年代初，上海會計學會和上海財經大學于1985年正式組建了大華會計師事務所。后來“四大”進入中國尋找合作的時候，大華先和普華永道合作組建了普華大華。1998年大華又和安永合作組建了安永大華。同時大華在深圳設立了完全自主的深圳大華。

后來幾經變遷，普華大華整合為普華永道中天，安永大華變為安永華明，深圳大華合并國內幾家機構成為大華德律。到了2009年，大華德律與立信管理公司（當時由上海立信長江、北京中天華正、羊城會計事務所組成）旗下的北京立信（由北京中天華正轉來）合并組建了立信大華。

2011年9月，立信大華變更為大華，自此市場上完成了大華品牌的傳承和統一。“大華”這一會計師事務所的民族品牌被高高舉起。

縱觀大華會計事務所發展的27年歷史，可以說是中國會計事務所發展的一個縮影。而就在這個縮影中，一批本土會計師事務所發生蛻變并迅速做強做大。值得著重提出的是，與大華有過交織的上海立信也通過自己的合縱連橫，造出了如今本土所排名第一的立信會計師事務所。并和大華一道加入了BDO國際。如今規模不俗的信永中和也經歷過合并12家機構的歷史。

“如今監管層向‘四大中國傾斜的政策已經全部取消，本土所也已經突破8000家。根據國發56號文，中國要在三至五年時間打造10家左右的大型會計所，以便可以服務中國企業走出去。再發展200家左右包括各個地區，服務中國企業做大做強的本土所。并鼓勵其他的中小型會計師在專業化服務上做精做專。財政部也根據新標準嚴格審查評出了八家大型本土會計師事務所，可以承做H股審計業務。”梁春向《新財經》記者談起本土所的發展前景還是信心滿滿。

做強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盡管本土所大所，尤其是財政部圈定的前八名本土所已經具備了跟“四大”中國充分競爭的條件和實力。但在業務結構的優化、轉制以及專長化上，本土所尚有很大的差距。

梁春表示，絕大多數的本土所審計業務收入占到總體收入的80%以上，甚至達到90%，拓展新業務的能力明顯不足。而四大中國的傳統審計業務收入占總收入的50%～60%，在咨詢、服務領域占比超過40%。這種新業務集中體現在工程造價審計、經濟責任審計、投資立項評審、投資過程控制、投資績效評價等方面。

天津市注冊會計師協會去年曾就本土所拓展新業務方面，作過一份問卷調查。58家會計師事務所參加，其中42家機構在2009年、2010年不同程度地參與了關于新業務領域的咨詢、審計等工作。問卷顯示，全行業新業務收入的綜合比重為21%，其中新業務收入占總收入比重超過50％的事務所共7家，超過40％的事務所共1家，超過30％的事務所共2家，超過20％的事務所共9家，超過10％的事務所共8家，其余15家事務所的新業務收入比重在10％以內。

梁春對本土所專業化的理解可謂十分貼切：“我認為具體到業務專業化上，事務所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大小和強弱區別。如一些大所不一定在每個領域全部都是強的。一個規模比較小的小所不一定在某些專業服務領域弱，甚至一些小所在某個些領域上比大所都強，這也是中小所得以很好生存并受到客戶的歡迎的主要原因。”而在實際中走專業化的路子談何容易。

事實上，本土所專業服務能力還不夠強，綜合運用會計信息提供解決方案的能力還不夠高，對社會發展需求還不夠敏感，誠信水平在不同的事務所，在不同的會計師身上還參差不齊，注冊會計師自我管理、自我約束的能力還不夠強等。在這種情況下完成業務結構的調整和專業化發展需要假以時日。

與此同時完成本土所的轉制同樣需要時間。中國注冊師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陳毓圭日前表示，中國的大中型事務所中，有限責任合伙形式的占60％以上，這種以資本組合的形式不如以智力組合的形式科學，因此我們正在推動事務所從有限責任合伙的公司制轉向注冊會計師承擔無限責任的有限責任合伙形式轉變。據悉目前立信、中瑞岳華、國富浩華、大華等國內大所已經完成轉制工作。

即便完成這些業務結構調整和轉制也不能說明本土所的強大。要知道中國的企業改制、重組、并購、上市、資產證券化率正在大幅提高，包括企業走出去、經濟鑒證，經濟稅務咨詢、審計、評估、審價等服務都需要注冊會計師服務。發展空間可謂十分廣闊。

這就涉及本土所走出去的命題，一個客觀的現實是，盡管我國已經建立起與國際準則趨同的審計準則和職業道德守則，實現了中國會計制度與國際慣例接軌，但仍不得不面對中國注冊會計師簽署審計報告國際尚不認可的現狀。

略感欣慰的是經過財政部的努力，國際趨同等效又邁出了新步伐。國際審計與鑒證準則理事會日前與中國審計準則委員會再次簽署聯合聲明，聲明中國審計準則與國際審計準則實現持續實質性趨同；歐盟委員會也通過決議，認可中國審計監管體系與歐盟等效。

財政部副部長、中國注冊師協會會長李勇也明確表示，未來將消除會計師事務所“走出去”在信息、政策、管理等方面的障礙，支持引導事務所通過新設、合并、合作等方式，在中國企業境外直接投資比較密集的國家和地區建立分支機構以及國際網絡，提高事務所跨國服務能力。

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提供的資料顯示，截至2011年底中國內地已有70家事務所在境外設立分支機構、成員機構或聯系機構90家，實現了在中國香港、美國、東盟、西亞等境外市場業務的拓展。2011年，境外業務收入占行業總收入的8%左右。

然而這距本土所真正制走出去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再加上本土所的專業化之路尚在途中，這也就決定了本土所離真正做強并贏得同“四大”中國一樣的品牌效應尚需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