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波
劉章從青年時期開始寫詩,在詩歌園地辛勤耕耘了將近半個世紀,從新詩到舊詩,都有豐富的收獲。讀者熟知劉章的詩,喜歡劉章的詩,但也因其詩名廣播,忽略或不太看重他的散文,這對于全面研究劉章文學創作的成果,不能不說是一大偏頗。劉章寫散文雖然起步較晚,但是他的散文也同他的詩歌一樣,源于生活,忠于生活,既是他人生軌跡的印痕,也是時代風云的記錄。散文與詩,是劉章創作的“雙璧”,相映生輝,相得益彰。劉章自言:“因為我有些生活,有些感情是用詩無法表達的,所以七十年代后期開始寫散文,后來發現,有些思想,有些感悟,又是用散文難以表達的,又于八十年代寫起雜談來,其中有些篇章就是隨筆?!保ā陡x隨筆·后記》)其實,雜談與隨筆也是廣義的散文。在一定意義上說,劉章的散文是他的詩歌的一個補充,一種延伸,正因這種創作領域的拓展,才使他思想和藝術達到新的高度。
劉章的散文,固然有他豐厚的詩歌素養的底蘊,更重要的還在其充實的生活積累。劉章曾經作為一個普通的農民,在那只靠“工分”吃飯的時代,在河北興隆縣的貧困山村生活了近三十年,耕耘放牧,打柴燒炭,親歷風霜之苦,深知生計之難,這種人生經歷,在古今中外的詩人作家之中,可謂絕無僅有。掙扎在貧困線上,他是吃過大苦、流過大汗、出過大力、受過大累的,因而他的心靈也就與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動者息息相通,他的創作自然要關注社會,關注人生,關注民間疾苦。苦難打下的烙印,是不會隨著境遇的變化平復的,即使移居城市,住進樓房,成為著名作家,他念念不忘的仍是故土的豐歉,鄉鄰的禍福?!拔医洺O肽罴亦l,一山一嶺地想,一坡一田地想,一人一事地想。我的心像一只鳥兒,不倦地飛,不停地飛,一旦它斂翼停飛的時候,就銜起一片顫顫的情思?!保ā陡x隨筆·千歲叔叔》)這種深情,這種厚愛,對劉章來說是自然而然地發自內心,這“一片顫顫的情思”,也就通過他的筆觸撥動了萬千讀者的心弦。劉章的散文,無論是自身親歷的苦辣酸甜,還是父老鄉親的憂樂悲歡,抑或是詩苑文壇的見聞與社會人生的感悟,字里行間,無不擔承著一種責任的重負與使命的荷載。他的敘述往往是平實的,但平實之中有深沉在;他的文字每每是樸素的,而樸素之中有風骨在。在當今崇尚華麗的文壇,他的文章也許難得一時轟動,但是卻有長遠的價值。
劉章散文的長遠價值,在其真實,在其真切,在其真情。時尚的“文化散文”也好,“游記散文”也好,或是抄一段古書加一些雜感,或是畫一片風景帶一點抒情,其實都多是重復前人所見,述說常人所知。這樣的文章,或以“學識”相標榜,或以“休閑”而自娛,卻難免沾染著某種名士氣,富貴氣,或脂粉氣。反觀劉章的散文(當然不是一個劉章,文壇還是有一批這樣腳踏實地的作者),貼近生活,深入心靈,沒有粉飾與造作,因其真而有其善,以其善而臻其美。當代文壇,對于“美文”的呼喚已經有些年頭了,但何謂美文,見仁見智,各有不同。我以為,真正的美文不在其表而在其里,不在其辭而在其義,作如是觀,劉章的散文(包括隨筆、雜感)才是真正的美文,本來意義的美文。社會承平日久,漸長浮華之風,作者急于功利,作品追慕時尚,于是“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原來特立獨行的文學也就成了權貴與金錢的附庸。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劉章堅守在他的“安貧樂道齋”里,躬耕在他的“歸硯樓”上,固守信念,不改初心,單是這種精神就值得敬重。輕歌曼舞之日,酒綠燈紅之時,讀一讀這些充溢血氣、汗氣的文字,不僅會使人感嘆,同時更會使人警省。
我和劉章在1959年于天津召開的河北省第三次詩歌座談會上相識,至今已經五十三年了。在這樣漫長的歲月里,作為詩友,我們不僅相互關注著彼此的創作,也相互關心著彼此的生活,無論是在怎樣的狀況下,始終保持著真誠的友誼。劉章的勤奮與刻苦,執著與認真,是他取得今天成就的基本前提。從“山野草民”到著名作家,是數十年的心血汗水換來今天的收成,在同代的文朋詩友之中,他不愧是一位勞動模范。2012年是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七十周年,從首倡文學為人民大眾服務,到人民大眾登上文學殿堂,劉章身體力行,為人民文學奉獻出一份豐碩的成果。我想,這應該是我們今天研究劉章的創作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