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

李卓煊

好朋友，不要怕，天黑，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題記

我相信花子是我今生的朋友，我們一輩子都會不離不棄。

我總覺得什么都抵不過我和花子的友誼。花子和老花婆婆是我們家的街坊，就是那種分享一切的鄰居。我外婆和老花婆婆是交情很深的朋友，我和花子是比她們交情更深的朋友。

我記得花子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小仙草，你把那本圖畫書借給我看看，好不好？”她說的是一本封面燙金的圖畫書，我當(dāng)時就屁顛屁顛地拿給了她。我覺得她很神奇，當(dāng)我剛聽說匹諾曹的時候，她已經(jīng)能流利地給我講灰姑娘的故事了；當(dāng)我滿大街找冰糖葫蘆的時候，她卻認(rèn)真地對我說：“小仙草，我們以后去哈爾濱看冰燈，好不好？”

所以我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她比我成長得快。花子是個聰明的小孩，她能輕而易舉地洞悉我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比如我非常非常想要一輛會跑的托馬斯小火車。

于是她朝我眨眨眼，拿來錢罐倒出一些硬幣，對我說：“小仙草，你幫我把那輛天藍(lán)色的托馬斯買來，好不好？”

“小仙草，你幫我……好不好？”她總這么說，不是那種帶著懇求的語氣，而像是命令。但我一直理所當(dāng)然地接受，盡管我總是在心里說著：“不好，不好，不好。”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我要離開外婆家的那個早晨，我坐上爸爸的車，和我親愛的外婆告別，其他的朋友、親人都來送行，唯獨(dú)那夠理智、夠聰明的花子沒來，她托人捎話：“小仙草，我不來送你了，今后好好生活，好不好？”

“不好。”我讓老花婆婆捎回這話給她。

我終于知道強(qiáng)裝的堅(jiān)強(qiáng)背后是多么深重的痛苦。我哭了好久，和花子在一起那么多日子，我們結(jié)下了那么深的情誼，為什么到最后竟連一個告別都沒有？

我再回巷子已是深秋，那天沒有太陽，也沒有雪花，老花婆婆給我一個瓶子，里面是清一色的藍(lán)星星，瓶子上貼的紙上寫著：“小仙草，好朋友。”落款是花子，背景圖是：在斑駁的墻前，有一個孩子捂著臉蹲在地上，淚水從指縫間悄悄滑落到地上，像朵朵花瓣。

我只記得花子一次又一次帶著命令口吻說的“好不好”，我似乎忘了她借來書只為了給我畫一張灰姑娘，忘了她讓我自個兒去買喜歡的托馬斯小火車是為了鼓勵我勇敢地獨(dú)立做事，忘了在外公葬禮那天是她為我擦干眼淚，忘了黑夜里她為有夜盲癥的我點(diǎn)花燈卻不小心燒痛了自己的手，忘了她知道我將要走的那天很舍不得地抱著我……我忘了所有她的好，卻只記得花子從沒說過我們是朋友。但花子其實(shí)不止一次對我說：“小仙草，我們不要忘記彼此，好不好？”

好啊，好啊，花子。我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