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攝影百年孤獨

編者按：百年攝影之路，攝影人并不孤獨，一路仰望，每一條新開拓的路上，都有大師在引領。然而，大師們卻是孤獨的，他們每一張精彩照片的背后都折射出一個孤傲的身影。

孤獨是頑疾，深入腦髓，滲透肌膚，一旦得了，便終生難愈?？艿驴?、休德克，一直行走在流亡的人生路上；阿巴斯、伍德曼，都選擇了結束生命來對抗“現實”；坎寧安、薇薇安，一生都在卑微的社會最底層默默地審視“上流”社會；而中國的攝影師中也不乏這樣的孤獨客，呂楠、楊延康，始終漂泊在主流文化的邊緣之地探尋著人生信仰與宗教傳播的神秘……攝影道路上的孤獨者不斷匯聚，逐漸形成了一個無形的自覺抵抗的群體：他們通過孤立自我來抵抗這個社會的“同化”；他們利用攝影來“親近”大眾以防被這個不懂自己的社會“異化”……多年以后，當人們站在這些屬于攝影史上之意外的攝影師作品面前，體味著他們作品中所具有的咖啡般“苦味”的孤獨感時，一準會陷入這被歷史塵封了的生命流光中。

是攝影讓這群孤獨的攝影師贏得了各自獨立的精神領域，是孤獨成就了他們在攝影之路上異于常人的探索。這一群體中的每個人更能領會孤獨的意味，他們逃離現實以絕世俗于內心之外，思想因此放光，生命因而精彩。百年攝影，亦是因這個孤獨的抵抗的群體出現而熠熠生輝。

1《拍攝間隙，巴黎，1945》

2《戰俘歸來，巴黎，1945》

3《1989》

4《普羅旺斯，高德斯，1949》貝亞德 攝

落筆“百年攝影、百年孤獨”這篇文章，首先想到的就是哥倫比亞作家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他以魔幻現實主義的手法，力圖反映哥倫比亞乃至拉丁美洲的歷史演變和社會現實，讓人思考造成馬孔多百年孤獨的原因，從而去尋找擺脫命運捉弄的正確途徑。聯想到和現實離得最近的攝影，歷史短暫，“百年孤獨”中究竟有哪些值得探究的秘密？然而就像是馬爾克斯憑借一種精神狀態的孤獨來抵御外來者精神層面的侵略一樣，攝影人的孤獨也正是這樣一種精神層面上對現實的抵抗。真正成大器者，只有通過“孤獨”這座煉獄的鍛鑄，才成得了氣候——百年攝影史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孤獨是什么：孤是王者，獨是獨一無二。孤獨也許就是一種狀態，是一種圓融的狀態——真正的孤獨是高貴的，孤獨者是思想者。當一個人孤獨的時候，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他面對的是真正的自己。攝影人也一樣，孤獨若不是由于內向，便往往是由于卓絕，太美麗的人感情容易孤獨，太優秀的人心靈容易孤獨……

盡管造成孤獨的原因各有不同，卻是讓真正成氣候的孤獨者殊途同歸——比如以戴有“街頭詩人”桂冠的法國攝影家威利·羅尼斯（Willy Ronis，1910～2009）所承受的孤獨，是出于政治原因。他曾和羅伯特·卡帕、西摩成為同事，還是第一位為美國《生活》雜志工作的法國攝影師，并且在1957年的威尼斯雙年展上獲金獎。然而戰后十年因為政治原因，羅尼斯進入了生涯中最為困難的時期。孤獨中憑借拍攝人體排遣心中的郁悶（人體攝影在他的這十年中反而成為精彩的華章），并且和妻子離開巴黎到普羅旺斯以教師職業謀生。在經過了十多年的沉寂之后，他終于崛起，獲得了國家藝術大獎——法國文化部文學藝術大獎中的攝影類獎項，并且在1980年將拍攝的底片捐贈給了法國政府。這以后，他在20世紀90年代拍攝的巴黎和巴黎人，其鮮明的風格再次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直到2001年，91歲高齡的羅尼斯才放下了他心愛的相機，在巴黎的公寓里度過了生命中最后的時光——有著燦爛的陽光，下面是停車場。他的成果來的晚了些，但是“街頭詩人”的美譽永遠不會過時。

而有的攝影家則是有意選擇了孤獨，選擇了另一種生活方式，并且在“享受”孤獨的過程中，完成了一生的事業。比如比德·貝亞德（Peter Beard，1938～ ）這位人們很少知道的美國攝影家，曾經風光一時——拍攝過多部電影，在紐約的54工作室足以和名流——安迪·沃霍爾、杜魯門·卡波特比鄰，他還是弗朗西斯·巴肯的朋友和模特兒，曾將許多女人發掘為超級名模，也曾是在時裝攝影界出入的時尚攝影家。但是貝亞德所做的一切，都出于內心的驅動。作為一個旅行者，他在肯尼亞的時間遠遠多于在紐約，以敏銳的目光釋放心中的情感世界，帶著孩子般的天真，追求創造力的無盡空間，將日常的生活都變成了藝術。早在1961年，剛剛從耶魯大學完成學業的他就到了肯尼亞，住在《走出非洲》作家附近的一個農場。在那里所面臨的生和死的考驗，讓他的創作熱情一發而不可收。這些最早的具有里程碑的紀實攝影，如今很容易被看作為生態學的樣本，是獻給地球母親的泛神論的贊美詩，是最為原始的第一手記錄。也就是從1961年以后，貝亞德的生活就無法和非洲分離，包括動物。不僅僅是大象，還有鱷魚、斑馬、水牛、獅子、犀牛，以及羚羊、優雅的長頸鹿、華麗的金鷹、無畏的河馬，以及充塞著男人和女人的自然空間。當然也不回避自然世界的暴力——貝亞德同樣質疑人類的自相殘殺和對動物世界的不公，以及對商業世界的絕望。他每天在孤獨的狀態中不停地工作，生活成為一種完美的和諧，甚至渴望將其一生轉換成藝術作品。是否可以這樣說，孤獨成就了他的偉大，成就了一個哲人也是一個怪人，讓人永遠也無法看清其真相。

當然，作為一個攝影人，不管是用什么樣的方式選擇了“孤獨”，他留給世界的永遠就是一段傳奇。

1《世界之最的象牙》

2《維露絲奇卡和河馬》

3《獵豹孤兒》 貝亞德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