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撫養我成人

旅美兒童文學作家王若文的作品在世界兒童文學界享有盛譽，被稱為“填補了海外華人英文兒童文學中的一項空白”、“為兒童文學帶來了新的聲音”。她的書全部被加拿大公共圖書館收藏?？伤r候，卻被不少人認為是頑冥不化、讓人頭疼的女孩。是什么成就了她？她說，是養父的自由教育。

我19 62年出生在天津，8個月時，我被過繼給了媽媽的姐姐——我的姨媽。養父、養母和比我大17歲的哥哥把我視為掌上明珠，眾星捧月地“供著”，那時我以為地球是圍著我轉的。我10歲那年，養母和生母先后在一個月內去世，我才獲知自己的身世。

我的養父是位思想激進的藝術家。雖然他連小學都沒讀完，但是他很重視教育。記得兒時，養父哄著我睡覺，他說：“將來你長大了，要上大學。上了大學就如同中了狀元，是貴為國家的人了，大學里連廁所都有熱爐子?！碑敃r我只有兩三歲，不知道“大學”是什么，但是我聽懂了“大學里的廁所有熱爐子”。因此，我從小就一心想著上大學。

我自小愛問問題，養父回答我時從來不用“不”字作開場白。記得幼兒時，我問：“爸爸，你可不可以晚上上房，用漁網抄下一顆星星來，掛在屋里當燈點？”養父說：“可以，但是要用很大、很大的網才行?！彪S即，他告訴我，有的星星比地球還大，哪怕是看上去最小的星星，也比屋子大。于是，我的想象四處迸射，在宇宙中翱翔，去得很遠很遠……這，就是我兒時的幻想啟蒙。

養父不但反世俗的潮流，還極具幽默感。他一直管我叫“兒子”, 把我當作男孩兒養，所以，我和男孩兒們打架，和男孩兒們當“哥們兒”。而且，養父從來不讓我接觸家務活，為此他要承受鄰居和親戚們“戳脊梁骨”，說他沒把女兒調教好，將來會嫁不出去。養父卻說：“我不會把我女兒培養成任何人的家庭主婦。她不會做飯又怎么樣？等她上了大學，畢業后，她可以嫁個廚子?！?/p>

養父對我上大學有他的前瞻性見解。1979，在8年的“下放”之后，我家回到了城里。由于城、鄉教育程度相差懸殊，入學考試時，我除了中文92分以外，其他科目都近乎“0”，特別是英文。在高考前的幾個月，我的英文模擬考試分數是10分。養父說：“中國將來是會開放的，學英文將來當翻譯、有機會出國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我拿著那張考卷，去找教英文的朱老師，說養父讓我考外語學院。朱老師說：“你行。別調皮搗蛋，好好讀書，做最后的沖刺?！蔽议_始惡補，半年后考上了天津外國語學院。盡管中文是我的真愛，但我還是聽從父命，和英文結了半生緣。

養父從不忍心對我說“不”字。記得1984年一個炎熱的夏天，我要陪著加拿大的外教到南方旅行，臨行前我買了一條短褲。那時，短褲只有男人可以在外面穿。養父看了一眼短褲，猶豫了一下，委婉地建議說：“短褲不是女孩兒穿的，也許在家里還可以?！?我知道，如果不是出于萬不得已，養父是不會講這話的，我很在意他的感受，于是將短褲留在了家里。第二天，養父到車站為我們送行，在火車啟動時，他遞給了我一個牛皮紙袋兒，我打開來一看，紙袋里裝著的正是那條短褲。隔著淚眼模糊的視線，我看到了養父對我超出一切的愛。

如果將培養孩子比作盆栽藝術的話，養父對我的“溺愛”、“放縱”和“任其自由發展”，為我一生健康地成長和個性的形成創造了空間——與社會影響和外界壓力絕緣的“真空”，使我和我的內心世界未經現實打磨，未被歲月削弱。這便成了我后來創作兒童文學的資本。

1985年畢業后，我留學加拿大。一年后，我結了婚，接養父來加拿大與我們共同生活。養父是我的精神支柱，盡管他不懂英語，又上了年紀，很少明白我在事業上做什么，但是他以愛和行動告訴我：無論我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他都一樣為我感到驕傲。不過，他認為我有寫作的天分，希望我成為作家，我也就順者為孝，走上了文學創作之路。

我為養父寫了《藏起來的財寶》，在他病危前，我將剛出版的書及時帶到了醫院，讓他看到了他最后一個愿望的最終實現。

正如爸爸常說的“樹大自直”，還好，我還沒長歪。可話又說回來了，我知道，即使我“長歪了”，爸爸也會照樣“歪著頭”來欣賞我。爸爸永遠讓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我是獨一無二的。

責編：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