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魯湘
我們這顆小小寰球,自從拋入渺無涯際的宇宙之旅起,已漫游了50億年。大約25億年前,也就是它的漫游之旅程走到迄今一半的地方時,地球發(fā)育史上一次偉大的造山運動發(fā)生了。伴隨著隆隆的巨響,山呼海嘯,堆積著泥沙的巨大的沉降帶和海槽從海底隆起為古陸,形成了規(guī)模巨大的山系,古泰山第一次露出海面。
山南麓虎山水庫周圍的花崗巖同位素年齡是26.8億年,中天門的黃崗巖的同位素年齡是20.75億年。真可謂是“天長日久”!
屹立在海平面上的古泰山經(jīng)過近20億年的長期分化剝蝕,地勢漸趨平緩,到距今6億年前左右的早古生代,華北地帶大幅度平穩(wěn)下沉,古泰山又沉淪于大海中。
經(jīng)過幾番滄海桑田的變化,巍峨壯偉的泰山就以它拔地通天、影照大海的雄姿屹立在歐亞大陸的東方,磅礴于太平洋的西岸,橫空出世!
泰山自古以來被成為“天下大觀”、“天下奇觀”。無論以時間的歷程或空間的形象,以及精神文化的結晶而言,泰山都包含著極為豐富的內(nèi)容。古人曾云:“善莫大于泰山,史亦莫古于泰山。”由于泰山自然山體之宏大,景觀形象之雄偉,賦存精神之崇高,山水文化之燦爛,形成歷史之悠久,使泰山不僅成為封建帝王的精神支柱,文人墨客、志士仁人、平民百姓,也無不把雄偉高大的泰山看作中華民族壯美形象的化身。尤其是那些遷客騷人,或負笈仗劍壯游天下,或仕途失意漂泊齊魯,或宦海沉浮途徑海岱,或淪落底層浪跡江湖,總把登泰山看作是一生幸事,能與泰山對話共語,確實是人生一段奇情。泰山也總是能夠把他們的生命意志激發(fā)到“與天相齊”的境界。他們登泰山以抒懷,凌岱頂而寄傲,思情風發(fā),才華泉涌,往往大筆淋漓,豪氣沖天。
中國古代思想家孟子說:“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孔子是中國古代的思想家和教育家,孔孟二人生活的時代不同,其學說思想?yún)s是一脈相承,孔子曾登上泰山,俯臨八荒,心胸變得無比開闊,志向變得無比遠大。這種感覺無數(shù)次地被無數(shù)人在岱頂體驗過。
公園742年的暮春,唐代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循著當年唐玄宗李隆基封禪泰山的路線登上泰山極頂,他站在南天門之上,不禁大聲高呼:“精神四飛揚,如出天地間!”在天風徐徐吹拂之下,李白頓覺得渺小了,于是放聲高歌:“曠然小宇宙,棄時何悠哉!”
如果說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是要超越齊魯而以天下為己任,那么李白登泰山而小宇宙,則是要拋棄塵世的無謂紛攘,獲得精神的自由和人格的獨立。
元代文學家張養(yǎng)浩《登泰山》詩中有這么兩句:“風云一舉到天關,快意平生有此觀。”表達了古往今來所有登上泰山的人的共同心情。
的確,登岱觀景,乃平聲一大快事,“齊煙九點望中來,大地輿圖一卷開”,似乎整個中國就像一卷徐徐展開的地圖,舒展在你的眼前。站在泰山之巔,東望大海云霞明滅,西聽中原風雨瀟瀟,古今俯仰,慷慨長嘯,獨與天地精神相往還,靈魂能不得到洗禮,胸懷能不為之曠達嗎?人生至此,還有什么跨不過的坎坷,還有什么容不下的塊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