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組詩）

楊樹

把夢安在洞天里

在三亞，椰風

一路糾纏著我北方的汗腳

我磕磕絆絆，看到岸邊的石縫里

曾經的誓言被微風留下

做成潮濕、空洞的書柬

晚風像媽媽的手，拉著我波動的心

愛情的潮汐——

淹沒的不僅僅是雙腳而已

當年她走過的小路依然晦澀難通

鹿不回頭，她又怎能回頭？

海角天涯——這最遙遠的所在

沒有你作為背景

只剩兩塊孤零零的石頭

南山松不老

老去的是一聲聲嘆息般的腳步

我把心泊在明月里，明月

則把心藏在波光里

愛情一波一波地依偎松散的海岸

——擴張中，讓岸更近，讓遠更遠

在天的盡頭，我無路可走

只好把夢安在洞天里

雁鳴湖

迎面趕來的雁鳴湖，像乍醒的女人

溫軟的皮膚有些涼，像她的臉色

撲棱棱的雁鳴有點急，有點潦草

湖面的四周

到處都是被大雁喊醒了的顏色

乍暖還寒，水草匆忙地綠了

多情的風，摟著水草的腰

像摟著去年的影子

只有一波一波的水浪

在輕拂水草的頭顱

浮起的白霧像裙子一樣

穿在她半透明的身上

我看見她羞澀的臉孔不再寒冷

正等待季節的手指解開半掩的裙裾——

溪水的選擇

我早已不在等待了

而沙岸還在等待

出逃的溪水走得躡手躡腳

從此再沒回來

小時候，我喜歡一個人坐在溪旁

聽它講不由自主的惆悵

現在，我來到了一座城市

小溪也走進了一條河床

沙岸已經長滿了皺紋和胡須

幾只垂柳，想去攔一下

腳下聳起的浪花

可溪水在彎腰屈膝面前揚長而過

柳枝垂頭喪氣，靠月光

才能找到自己濕透的靈魂

既然溪水帶不走自己

那么它就要與沙岸相守一生

溪水無情。走過日日夜夜

它心中有海

它想：即使走到大海

也會時刻撫摸曲折的海岸

在小區

在小區，一樹金菊明晃晃地開著

從此，月光再也走不出這如雪的芬芳

亭亭而立的菊花樹

像一尊千手觀音，它張開了全部手掌

以便扯住徐徐而過的微風

一幫孩子嬉鬧而過

他們沒有在意這些菊花的臉色

而我卻看見它們

全都亮起了密密匝匝的笑臉

夜幕中，它們點亮自己的燈盞

那些返家的人像倦鳥歸巢

他們等待點亮或是已經點亮自己的生活

但他們中許許多多的人像我一樣

到現在還不知道它們的名字

野 花

站在銀河的渡口 看那——

一坡的小花睜開憂郁的眼睛

春風走過

稀稀拉拉丟下輕和暖

讓和煦從葉心長出來

野花 素面朝天

看喇叭花排著隊從山林邊走過

熱鬧的隊伍在風中

留下吹吹打打的余韻

就這么躺在月光里

讓月光毫無保留地傾瀉

她端起小小的杯盞

去承接沁涼的注入

野花從來不去乞求大樹的庇護

即使蹲在樹下

也會漏下參差的淚水

草地上開滿了鮮花

而牛看到的只是飼料

蝴 蝶

那是幾只起起落落的顏色

在夏天的山坡

用美麗尋找美麗

所有的花朵都用手臂

捧出自己的內心

沒有人知道它們的前身

它們只是伴著花朵莊嚴地盛開

明亮的山菊穿上了一件

薄薄的裙子

不知趣的蜜蜂爭吵著

要來扛起這面多彩的旗幟

風把荷葉型的裙子掀開一角

整個山谷躁動不安

只有低處的小草因為看不到上面

只好安靜地躲在樹下

即使你不屬于整整一個夏季

但你短暫的生命

守住了美麗的貞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