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數字影像
朱炯(以下簡稱朱):《夏日的臺球》系列,想象空間與現實空間在畫面中形成了勢均力敵的關系,你的畫面內情節復雜,現實生活中的人物與想象的人物情節常常具有一種戲劇性的相互關聯。想象的世界真的能夠在現實場景中出現嗎?你是通過數字后期合成制作,來實現這一多時空元素的組合嗎?
白尚仁(以下簡稱白):不,我從不這樣做。這樣會完全破壞攝影的寫實主義,破壞它的詩性,尤其是破壞與在同一場所遇到的那些人建立起的那種情感。因此,所有照片都是實景拍攝的,所有人物都是真的在場,位于背景中。只是有些元素、物體或動物,是后來補上去的。
戲劇演員都是真正的戲劇演員,玩臺球的人,也都是真正的臺球玩家,甚至包括那些沒打臺球的人。我在北京和河北找了幾百人,從中挑出了六十余人進行拍攝。
臺球與京劇
朱:這一組作品中的視覺內容,首先是露天打臺球的主體人物,其次是具有臨時性的,正在拆遷、建設或者半荒廢的房屋及郊外背景空間。打臺球作為一個大眾娛樂形式,特別是在城市的邊緣或鄉鎮,臺球桌似乎成為青年人揮霍青春、宣泄自我的一個臨時聚合地。請問你對中國人打臺球是怎么看的?你是怎樣確定作品的拍攝內容?
白:自我第一次來中國旅行—那是18年前的事情了—我就一直記得北京的夏日里人們在打臺球??我就一直想把它拍攝下來。這些記憶匯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詩性的視像,我這次終于表現了出來??
而我是多么的熱愛、熟悉這些京劇人物。人們老是說,京劇這門藝術注定不能延續下去,不久就會滅亡。但它還是挺住了!正如臺球,也還是有人在繼續玩。這并不僅僅依賴那些專業演員或運動員,而是靠了年輕人的熱情,靠了北京那么多的戲迷和臺球迷形成的小團體??
朱:你把中國傳統戲曲的藝術形式,與外國的體育競技放在一起,是否就如同打臺球這一現象本身在中國存在著矛盾、沖突?
白:當然,與京劇等戲曲不同,臺球源自西方,是近期傳進來的。但在這方面,中國已經有了世界級的冠軍,比如說年輕的丁俊暉。中國人將臺球如此本土化了,令人不由得遐想,是否在唐朝、宋朝,就已經有人打臺球??是否某一天,可以發現一張古畫,里面一群文人雅士在柳樹下打臺球??尤其是,假如你看身邊的那些廣告牌,或者是電視上的廣告,你就會發現,其實京劇演員,或者是臺球運動員,都是里面不斷出現的形象!所以,我的一些照片,可以說是對時尚和廣告將一門藝術(京劇)和一種運動(臺球)進行利用現象的小小的諷刺。
真正的主題
朱:我看到每張照片中都有幾個測繪的人,常常在畫面的邊角,不大,但總是能看見。他們象征著什么?
白:他們像一個音樂中的主旋律一樣,重復出現。是的,他們無處不在,意味著還會有拆除,還會有工地。北京的郊區在不斷移動,越來越多地侵入到河北省界內,這讓我們看到了事物的無常??然而,就在這無常之中,臺球和京劇,活生生的人與精神,像鳳凰一樣,不斷在涅槃重生,繼續滋養著觀眾和藝術家的想象世界。在這建設的年代,生命熱烈,憧憬美妙。建設的憧憬,戰勝了所有。
朱:這組照片的主題是關于臺球?關于京劇?還是北京郊區生活的面貌?當臺球、京劇和北京正在迅速變化的城市邊緣景象結合在一起的時候,也就是你在一個畫面里同時展現了現實世界和想象的世界。你的作品真正的主題到底是什么呢?
白:我可以說,你說的這些都是主題,但又不僅僅是。因為最主要的主題,它超越了一切邊界:我要講述事物的無常。沒有東西可以永久存在。一切都在變化,沒有靜止的東西,一切皆在運動。正如白色的臺球。
我多次旅行,就為了去尋找打臺球的場景。為此,我看到了許多奇異的、幾乎無法想象的風景。最讓我震驚的,是那些圍著臺球桌的人的旺盛精力。他們有的還是少年,有男有女,充滿了活力。有笑呵呵的,有寧靜如水的,有總在幻想的,有靦腆忸怩的,也有裝腔作勢的。在夏日里,他們是一群充滿朝氣的年輕人??在臺球被擊打得四散的瞬間,體現著他們的活力和朝氣。
無論白色的臺球以何種方式傳遞,無論是怎樣的一只手拿著它交給我們,我們都應該毫不猶豫地接過這白色之球。這樣,只要時機一到,我們就可以將它傳給另外一個人。
責任編輯/李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