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建筑中的“美”

傅文裕

(中國建筑西南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四川 成都 610081)

關于“美”的研究西方建筑師早在柏拉圖時代就已經開始了，那時的學者從精神世界出發，提出了“美是理念”的說法;而與此同時公元前六世紀，畢達哥拉斯從物質世界出發提出了“美即和諧”的說法。畢達哥拉斯派對于美的本質的解釋體現了形式美學的一些特點，比如說有機統一、比例、和諧、對稱、均衡等，認為藝術的美學價值就在于形式本身，與任何內容因素如思想、情感、主題、體裁、現實等無關。

1 中國傳統建筑園林的設計思想

在中國古典建筑中存在著傳承了數千年的“天人合一”的思想，還有儒家的“善者，美之實也”、道家的自然無為之美、楚騷美學、禪宗美學等等。中國建筑可以分為:城池、宮殿、民居、園林、墓林、佛塔等等，每一種不同的建筑都有著自己的特色和其獨到的建筑美學理論。例如，古典園林的“曲徑通幽”，城池布局的“廣廈重威”，皇宮大殿的“天人合一”，佛塔寺廟的“有容乃大”，等等。而人們最熟悉的莫過于古典園林的“曲徑通幽”和皇城的“天人合一”。

在中國傳統園林中，山要有蜿蜒起伏之曲，水要有流連忘返之曲，路要有柳暗花明之曲，橋要有拱券之曲，廊要有回腸之曲。“曲徑通幽處”、“屈曲有情”，曲有深刻的內涵，象征著有情、簇擁、積蓄和勃勃生機。中國傳統園林中，最常用的也是最重要的手法就是“欲揚先抑”。有句老話:“江南園林甲天下，蘇州園林甲江南。”，蘇州園林中留園(圖1)就是綜合運用古典園林技巧的一處佳作，它所用的營造手法之一就是“欲揚先抑”，即在入口處先設一小小庭院，略置盆景以作點綴，然后，通過一條無甚風景的小便道，經歷了這一段迂回曲折的小空間之后，所到“古木交柯”處，古木聳立，枝柯盤繞，其間點綴著造型各異的美麗漏窗，透過漏窗，園內風景若隱若現，步移景異，千變萬化，轉過此處，則天地聚變，一泓湖水，山石錯落，湖光山色盡收眼底。

圖1 蘇州留園

在中國傳統的美學意識中，曲線與直線通常會被納入陰陽體系中——直線表現出沉穩端直的靜態美，而曲線則顯得活潑靈動，二者一靜一動、一陽一陰、一剛一柔，形成鮮明對比。此外，換個角度也可以認為，直線整齊規矩，看上去似乎有些斧鑿痕跡;曲線則更像是不加雕飾的自然之態，非常符合中國美學的至高境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因此，在水岸邊上，中國人素喜歡種植一些柳樹，柳條依依，隨風輕飄，撫摩撩撥著平靜的水面，有溫柔婉轉的情趣。或者是在闊平如鏡的湖面上架起一座連接兩岸風景的曲橋，橋拱的曲線宛如湖面上跳動的音符，為湖水增添了輕盈律動的姿態。

“曲”對于傳統園林建筑的重要意義在于，不曲折容易一覽無余，無法達到深遠的境界，一如“境貴乎深，不去不深也。一勺水亦有曲處，一片石亦有深處。”

在《江南園林中》有這樣的文字:“蓋為園有三境，評定其難易高下，亦以此次第焉。第一，疏密得益;其次，曲折盡致;第三，眼前有景。”可見，庭院中有了迂回曲折便不至于一目了然，索然乏味，而是處處有景，景移步移，令人游興盎然。

中國人的性格是內向的、含蓄的，而中國傳統美學觀從文化性格來說，也是內向、含蓄的，建筑美學更不會不例外，以表現含蓄、幽曲的特征為主，但這種性格特征的表現不是單一的，除了含蓄、幽曲之外，還追求方正、對稱之美。追求方正、對稱之美是追求“大雅”的表現;而含蓄、幽曲的最終效果，也是為了通過豐富的層次變化，獲得博大幽深的藝術效果，二者是基本統一的。

以老、莊為代表的中國道家哲學思想的核心——天人合一觀，具有天然的美學品格。“天人合一”不僅指人以及人所創造的世界同宇宙自然規律保持一致性，而且也意味著萬事萬物之箭一樣具有異質同構的特性，相互可以進行類比象征。它啟示于人的至善、至美的境界，是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境界;它對中國古典建筑、園林設計所體現出來的美學思想的影響是全面而深刻的，如天壇、故宮、江南典型民居、園林等，就充分展示了中國古建筑、園林設計的群體美、環境美、親和自然之美，創造出一種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之美，體現了中國古典建筑、園林設計之美學思想的深厚文化底蘊。

中國古典建筑的具體思路和手法也充分顯示了建筑與宇宙的類比關系，尤其是皇城帝居的締造，一般跳不出“建邦設都，必稽玄象”的法天巢穴。紫金城(圖2)、阿房宮、頤和園、布達拉宮等杰作，都閃爍著中國古建筑的光輝。有序曲、有高潮、有尾聲，空間變化極為豐富，不但從造型、空間布局、總體規劃獨具特色，而且作為中國古建筑美學的主導思想的天人合一觀，在建筑設計中從多方位、多層次中得到充分的展示，體現中國古代建筑的深厚的文化底蘊。

圖2 北京紫禁城平面布局

2 古建筑中的代表

北京曾做過九百多年的都城，是中國歷史上建都時間最長的城市，其關于“天人合一”的設計也相應地更加細致完備。皇宮內部建筑結構安排甚至于整個京城的布置處處模擬著所謂的天工之則。紫禁城的“前朝”是皇帝處理國家政事的地方，包括了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象征著太微，紫微、天帝三垣。三大殿下設三層臺階象征太微垣下的“三臺”星。紫禁城“后寢”是起居就寢之所，按照紫微垣的星宿形態布局。

故宮是一首凝固的交響樂:華表與金水橋就是這首交響樂的序曲，主旋律由天安門、午門逐漸展開，太和殿可視作交響樂的最強音，達到了樂曲的高潮。走到御花園，樂曲就進入尾聲，到了地安門全曲圓滿地結束。故宮還是一幅畫，從任何角度看還具有繪畫之美:整個圍墻就是畫框，畫面富于節奏美、韻律美，錯落有致的建筑群，從不同的角度看，都是一幅至美的建筑畫。

古人向來相信“天圓地方”之說，這一觀念在傳統建筑中也時有表露。如，建于明清時期的北京天壇(圖3)和社稷壇(圖4)就嚴格遵循了天圓地方的原則;天壇用以祭天，因此是一藍色圓形丘形建筑;社稷壇象征天下統一，代表大地，因此以五色土構成方正之勢，建筑空間從而與天地形態達成一致。

圖3 北京天壇

圖4 北京社稷壇

中國建筑特別重視建筑單體之間、局部與全局之間、建筑與環境之間所造成的美，每個單體只是作為全群的一部分而存在。例如，祈年殿也只有在松柏濃郁的環境中才有生命，太和殿只有在紫禁城的森嚴氛圍中才能造成一種神圣的氣勢，藏于深山中的古寺，深山因與古寺融為一體而變得更加神秘，古寺因深山的渲染襯托變得更加清凈，給人以超塵拔俗寧靜之美的審美感受。

中國建筑不僅重視近區的環境美，而且也注重與更加廣闊的大自然的親和關系，造成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在自然環境中搞建筑要借助于引景、建景、借景，甚至運用對景等手法，把自然景色烘托得更美。 古代廟宇的造址，一般選在三面環山、一面空曠朝陽的環境中，既能避風，又能沐浴陽光。

在建筑的個體造型上，中國建筑似乎是有意識地回避純幾何的東西，建筑的屋頂、檐部、脊飾都是由一些不可捉摸的自然曲線構成，在藝術趣味上追求“離方遁圓”，這些都使得中國古代建筑在個體造型上迥異于歐洲古典建筑。

3 西方建筑中的美學法則與中國的不同

西方建筑中的美學法則，在古代中國建筑師看來，只是建筑理論的表面層次的東西，中國人對這些美學法則不僅在建筑設計中運用得十分嫻熟，而且中國建筑師的著眼點在于更深的層次上:在于建筑群體的和諧，在于建筑整體與自然宇宙的和諧，，在于建筑與人類自身的和諧，在于體現出宇宙的秩序感與和諧感，從總體效果上給人以威懾人的氣勢感和感人的崇高的美感，創造出一種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

中國古典建筑中有太多的美學理論，不是用西方建筑美學的十大法則或什么元素之類的就可以概括的，它需要人們慢慢地體味，細細地品嘗，就像國人素愛的茶一樣，只有用心去體會、品嘗，才能悟出其中的香和美。五千年的歷史所造就的建筑就如同經歷過數年的風吹日曬，經過無數次的烘干才得到的茶葉，只有放在五千年的沸水中，等待茶葉慢慢張開，再來細細品味，方能悟出其中的真諦。

［1］汪洪瀾.月明華屋——中國古典建筑美學漫步［M］.寧夏人民出版社，2006